陳青安一點一點說著, 安靜懇切, 甚至語氣中藏不住低落。鐘盈認識的他, 從來都是意氣風發, 溫文爾雅微微笑著的,哪有過這樣的時候。
這才徹底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天他表現出的淡然, 都是如鯁在, 生生咽下去的。
何必呢。
再溫和包容的人, 上這種事,也是有資格醋一醋的。
鐘盈真的不知道怎麼安他,只好乖乖靠在他懷里不,聽他說完后嗯了聲問:“所以我還是更關心, 你的假期到底有沒有批下來?”
“……批了。”
陳青安的確有點被思維的跳躍鎮住, 默了默才說:“之前是因為集中上門診,又新開了分院要我們流去出, 調班麻煩。這段上完了, 婚假說什麼也會批的。”
“那, 你怎麼都不問我想去哪?”鐘盈問他。
這話就問的非常賊喊捉賊了。
醫院里調班請婚假雖然麻煩了點, 但鐘盈真想去, 陳青安也不是就完全調不開。關鍵是他看出來了,對月旅行,鐘盈就……不是很有熱。
這的確也不假。
鐘盈從來都以為,婚姻這玩意兒,本就帶有賭的質。區別不過是有人輸得起, 有人輸不起而已。
原以為這只是的個人想法,后來表姐姜琬聽說了,直笑:“盈盈,我該說你是迷糊還是太聰明了?要不是眼一閉心一橫,昏了頭要賭,再被家長在背后催著,誰想結婚呀?就保持現狀,一直談有什麼不好?”
“……你和姐夫也是這樣?”
鐘盈當時訥訥。姐姐姐夫青梅竹馬,幾乎是人人稱羨的了。
“那當然,”姜琬毫不諱言:“如果單單說結婚過日子,反倒是兩個互相欣賞、彼此需要的人更輕松愉快,越好反而越容易互相折騰。”
所謂“彼此需要”,也很好理解。
就比如明城這種城市,地價最低平均也要近三萬一平米起步,這對每年許多念完大學留在明城工作生活,家境普通的年輕人而言,無疑是筆遙不可及的巨款。
這時候,婚姻就為了快速完原始積累的最好選擇。
從前,鐘盈邊也有況類似的同事。一般都是男方家出首付,方送輛車,然后小夫妻兩人共同還貸款,在這座城市就此搭建出個棲之所。
說白了,婚姻本質上還是合作關系。
像這樣心往一想,有共同目標的小夫妻自然聯系更,過的也容易長久。
反倒像鐘盈和陳青安,誰也不缺車和房的,既然不圖對方的錢,就只能圖人了。
這可比圖錢危險多了。
所以,和陳青安領證后的第一天清晨,鐘盈醒來后心里空落落的。一解鎖手機,看見姜琬發來的微信,心就更復雜了。
姜琬問:“講實話,盈盈,心里有沒有一丟丟后悔?”
“哈哈哈,反正我當初是有的,恨不得倒帶到昨天,重新來過。”
講實話,真的有。
可能也不止后悔,就……很。迷茫不確定、悵然若失、張期待等等,好的壞的各種滋味兒都有。
大概就是人們說的婚后綜合征。
鐘盈的舉棋不定,陳青安看在眼里,主惋惜地提出月旅行可能要延后些。鐘盈一聽,當然答應了。
的確還要時間緩一緩。
所以,現在鐘盈這一問,很顯然,是在變相告訴陳青安——
緩好啦。
圖人就圖人,又不是輸不起。
怕陳青安沒領會,鐘盈還補了句:“……你不會就自己決定去哪兒,都不和我商量吧?”
陳青安慢慢彎起角,心底溫的一塌糊涂。
他笑笑說,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哪里都好。
鐘盈告訴他,恰好冬天,想去北海道看雪。
之前念書都在歐洲晃悠,雖然一直想去日本看看,都還沒去過呢。
當晚,兩人低低婉婉說了好久。
從什麼時候去辦日本簽證,到北海道冬天到底冷不冷,繼而到要不要買件寒能力超強的羽絨服,一堆話,鐘盈都沒想到自己這麼能說。
的確,都不用在路上,就像小學時春游前一晚興到失眠,期待和規劃旅行本就夠讓人開心了。
要不是明天還有正事要做,他們怕是真能聊個通宵。
##
次日,喬夢琬笑熱滿滿,一路陪鐘盈去到明城大學人事簽約。
對國學科研圈,陳青安的確所知甚多,他料想喬夢琬是看準了想拐鐘盈做科研助理,一點也沒錯。
“你怎麼就能猜這麼準?”
鐘盈翻來覆去想,怎麼都還是不信,陳青安被纏的沒辦法,只好低頭承認:“你之前不是說看上了人家麼,我總要了解這人是什麼來歷吧。”
“……可是生啊。”鐘盈睜圓了眼。
“生我也得了解。”
陳青安笑了笑,懶散道:“這種‘青千’引進人才,網上學背景資料都很明。我那天閑來無事翻著翻著,忽然就搜到條,從今天五月起就掛出來的招科研助理,至今有效的帖子。”
陳青安閑嗎?
一點都不,相反鐘盈是看著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要帶回家理。
他只是格外把的事放在心里,這點鐘盈當然明白。
又聽陳青安說:“你那位喬老師啊,最想要的就是最好有叉學科數學與統計學背景,英語表達寫作能力優秀,發表過文章的。這不明擺著就是來套我老婆的嗎?”
明明在說正經話,鐘盈都能被他調.戲的臉一紅:“……討厭死了。那你說我該不該被他套?”
“該不該看你,也看。”
這次,陳青安倒沒說什麼,一切看你喜歡之類虛飄飄的話。
他提醒鐘盈,欣賞這個人歸欣賞,但有些話,還是應當提前問明白。
國科研助理這個職業并不太主流,職責也不像國外那麼清晰。
各家高校、各個實驗室、各個導師都有不同理解。有對學歷背景沒什麼要求的,會做文和財務工作,報銷單填的好就,那種去了真沒意思;
當然也有名副其實的“科研助理”。有行業的高平臺加持,好好做研究申課題的,也不失為轉行曲線救國的好路子。
更吸引人的是,表現優秀的科研助理,可以在本課題組,或者推薦到別的科研單位攻讀博士學位。
這的確讓鐘盈很心。
實話說,陳青安在學方面的績和閱歷,一直是鐘盈想企及的,對他的話,也一向聽得進去。
因此雖然有些冒昧,但鐘盈還是向喬夢琬開口問了。
喬夢琬完全沒有一介意,很實誠:“現在就說肯定能推薦你讀博,那我是在給你畫餅,太假了。但你放心,我要招個純幫我填發票的,也不敢招你這種學歷背景的。就是來了,我也留不住呀,我又不傻。”
喬夢琬誠意十足,甚至把之前手下的科研助理,現在轉去越州工作的姑娘微信丟給,直截了當:“我是什麼風格,我說了不算,你問比較靠譜。”
總之,花一整天認真思量完,鐘盈也很爽快,這票干了。
二次就業來的如此突然。
突然到簽完協議,從人事出來,鐘盈還有點如夢似幻。
生活之中真是有商機。
聚個餐,能從天而降個丈夫。蹭個課,能砸個工作機會。
真是絕了。
一旁的喬夢琬也很慨:“我就知道能把你騙到手,果然呀。”
鐘盈問為什麼。
喬夢琬說了諸如工作時間相對自由、在行業平臺很不錯一系列理由,最后又說:“你不差錢,已婚而且甜,這點也很重要。”
科研助理的薪資,就算加上課題組補,但與鐘盈的學歷背景能做的其他行業比,還是可憐了點。
鐘盈開的車喬夢琬見過,能看出不差錢這點不奇怪。
看出已婚也不奇怪,可這甜又是怎麼回事?
似是到的不解,喬夢琬湊前了步,掀開淺駝大領一角,正經道:“你太白了,所以真的……很明顯誒。”
鐘盈順著的視線低過去,只一眼,臉就燒的通紅。
蝴蝶骨右下那寸白,深的吻痕赫然可見。
就昨晚陳青安那個胡鬧程度,這種東西,遮住一個,也遮不住另外的。
鐘盈輕咳了聲,也沒法解釋,只好雙手攏住領,快步越過喬夢琬。
“怕什麼,合理合法的呀。”不正經喬老師在后曖昧的笑。
鐘盈沒好氣,取了車,恨恨開走溜了。
這個點,臨近晚高峰,到父母家的路已經不太好開。
爸這個人吧,從前居然沒發現,他是屬貓的。
高冷優質的外表,特欠的心。
就收了他一只包,一條項鏈,外加三雙鞋而已。
他就以為鐘盈是永遠需要他的小兒,磨泡,裝可憐裝弱,非要每周要回家吃兩頓飯,探老父親老母親。
鐘盈聽了沉默不語。
就怕流氓聰明又有文化,鐘軾也不纏兒,轉去命令陳青安:“我把兒嫁給你,又不是賣給你了,你必須每周把人給我帶回來見見,不然鬼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
陳青安:“……”
他百口莫辯,只好耐心去做鐘盈的工作。
鐘盈最后只好半推半就應了。
真是低估爸的下限。
鐘盈播著音樂開車,注視著前方洶涌的車流,越來越放空。
——完全就沒注意到,被吐槽的這個人,車就跟在后面。
鐘軾比更納悶。
他是明大醫學部的常客,今天參加完別人的課題立項會,不同行邀他晚上聚一聚,想到兒婿要回來,他一概推了,哼著小曲去教工地庫取車。
剛從地庫駛出來,鐘軾就發現從南門拐彎出去的那輛車,分外悉,但在校園里又不敢踩油門,一路上了主路,七拐八繞好不容易追了上去。
沒想到,還真是。
鐘盈開的那輛Rs7,號稱車中“西裝暴徒”,外形流暢雅致,里能暴躁。
加上水泥灰的車漆,酷炫冷,一點都不街車,矚目非常。
這車還是他去提回來的,鐘軾怎麼可能不認得,他想不通的是,兒去明城大學做什麼?
沒集啊這,回家他得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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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滿腹疑,一個渾然不知。
等到家,聽老爸問的時候,鐘盈不皺起了眉。
是告訴他,還是編個理由糊弄過去?
下意識眼神飄到陳青安上,想讓他給自己出個主意,卻被鐘軾涼涼打斷:“……盈盈,我是問你,又沒問他。”
悶悶噢了聲。
算了,說實話吧。
鐘盈心里是很忐忑的,爸的學咖位太高山仰止了。門下又不乏像靳騫那樣聰明勤的人中龍,博士博后一堆,小小的科研助理他肯定是看不上。
但還是表淡靜,從想轉行說起,把蹭課到認識喬夢琬,被拋出橄欖枝等等一系列簡要說了遍。說完,就垂著臉,安靜了。
聽老爸嘶了聲,鐘盈直想往陳青安邊,結果被鐘軾扯住了:“嘿!盈盈,那你愁眉苦臉的做什麼?這是好事,多應該開心啊。”
誒?
鐘盈沒反應過來。
“爸爸真是替你開心!”
為了印證他所言不假似的,鐘軾儒雅眉眼帶笑,生生浮出道淡淡的魚尾紋:“你不要覺做科研助理起點就低了,平臺、資源和個人努力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有想法,就好好去做。”
“比起應屆碩士生,做這個你是有優勢的,”鐘軾和勉勵道:“你更懂人世故,也更靈活,不會在一些小事上鉆牛角尖。但盈盈你記住,不要讓這為你的缺點——做科研還是要沉下心,安安靜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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