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了錢， 老頭推了推掉到鼻尖的老花眼鏡， 拿起錢對著燈看了一會兒， 這才從屜里拿出一把鑰匙，慢慢悠悠給他們開了單子：“右邊第三間，有熱水、空調， 吹風機。”

他又抬眼看了兩人一眼，無比自然地說道：“那個床頭柜也有， 不過要另外收費， 三十一盒。”

張蔓：“……”

一把拿過單子和鑰匙， 拉著李惟逃一般躲進了房間里，關上門， 才覺得沒那麼丟人。

然而，下一秒，就更覺得不對了。

這家賓館很簡陋，整個房間狹□□仄， 通道非常狹窄，除了門口的衛生間外，幾乎就只剩了一張床。

一張……白的雙人大床。

床的旁邊，放著一個木質床頭柜， 稍微有點， 上邊擺著一個玻璃柜子，里頭……裝著各種品牌各種型號的……

張蔓偏過頭， 一眼都不敢再往床頭柜看。

年倒是很自在，自顧自了外套， 掛在門口的架上。

他里頭穿著一件薄薄的米V領針織衫，出好看的鎖骨，這麼簡單的基本款就算是放在十九年后也不過時。

十六七歲的年，已經有了許多年人都不及的筆材，肩寬腰窄，怎麼穿都好看。

張蔓地咽了口口水，不敢看他，房間里明明沒開空調，卻覺得有點熱。

李惟從床頭柜上拿了遙控，把空調打開，手試了一下，確實是熱風。

長一邁又走到邊，低頭看：“蔓蔓，害了？”

張蔓一向來死鴨子：“沒有，我害什麼？”

年的聲音里帶了笑意：“那……你可以不要像門神一樣，筆直地站在門口嗎？”

張蔓繃得的：“我哪有，我就是累了，靠著門休息一會兒。”

年輕輕了茸茸的腦袋，也不為難：“蔓蔓，你先休息一會兒，我試一下熱水。”

他說著走進洗手間，打開紅熱水的那邊，靜靜等著，直到手指上傳來熱水的輕微刺痛，才滿意地關了水龍頭。

張蔓一直站在門外看他，等他轉出來的時候正好和他眼神撞上，不免有些臉熱。年輕輕了茸茸的腦袋：“蔓蔓，我下樓買點東西，你在房間里等我好不好？聽到敲門聲別開門，我帶上鑰匙。”

張蔓見他一副對待小孩子的樣子，不滿地拿腦袋蹭了蹭他手心：“知道啦……”

等他重新穿上外套出門，張蔓靠在門口，松了一口氣。

其實兩人之前在李惟家補課的時候也一直是孤男寡共一室，但他家那麼大，又都是落地窗，從來沒給這種仄窒息的覺。

著自己滾燙的臉頰，在心里默默鄙視自己。

還是自己思想不純潔吧，看到他，就心跳加速，不自主地想親近他……

想著，心里又有些不舒服，為什麼他就這麼自在？

剛剛在暴雪里等車站了那麼久，后來找賓館又折騰半天，也確實累了，了外套走到床邊，把自己扔在被子上。

還好，被子還算是干凈。

雙人床對面的墻上，掛著一個晶電視，張蔓等得無聊，從床頭柜上拿了遙控，打開電視。

不知道是接不良還是信號不好，每個臺的畫面都帶著點雪花點，聲音也很嘈雜，有輕微的電流聲。

聊勝于無，張蔓靠在床墊上，看著這個年代很火的一個綜藝。四個主持人，兩男兩，朝氣蓬，都還是很年輕的模樣。張蔓看著不免有些懷念，這個年代的笑點在看來有點古早，但屏幕里每個人的笑容都很真誠自然，節目里也沒摻雜那麼多廣告、宣傳。

不過可惜的是，這個節目在十年之后取消了，幾個主持人各有各的生活。

其中一個張蔓最喜歡的主持人退了，嫁給了圈外人，還生了兩個小孩。另外一個主持轉行當了演員，后來演起了大熒幕，甚至拿了好幾個國際電影節的影后，事業直線上升。

那兩個男主持倒是還是做著老本行，名氣也很大，經常主持每年各大衛視的春晚。

正好是考驗講冷笑話的時間。

一個嘉賓想了一會兒：“……一只公鹿，它走著走著，越走越快，最后它變了高速公路！”

張蔓看著，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于是等李惟買完東西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坐在大床上的，盯著電視，笑得眉眼彎彎。房間里微黃的燈打在臉上，泛出溫暖的調。長長的黑發放了下來，鋪在靠背上，和潔白的被子形鮮明對比。

狹小房間、老舊家、昏暗燈。

明明簡陋又陳舊，但因為畫面里有，讓他覺得，這個一百塊錢一晚的小旅館，竟然比他家里還要溫暖。

年站在門口，抖落自己上的雨雪，久久沒走進去。

——這樣的場景，竟然讓他覺得不真實，他怕他走進去了，就會發現不過是一場夢。

“李惟，你回來了？”

張蔓笑得肚子痛，回過神來見他拎著東西站在門口，于是敏捷地從床上下來，走到他邊。

牽著年的手，把他拉進來，關上門。

見他發著愣，張蔓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干嘛站在門口不進來，傻了？”

年笑著搖搖頭，打開袋子，里頭是兩條新巾和兩條毯子：“我擔心洗手間的巾不干凈。”

他說著，又了的臉，聲音帶著點歉疚：“蔓蔓，今天在這兒將就一下。”

張蔓微怔。

其實對于這些，并沒有那麼在意。前世大學畢業剛剛實習那會兒，被分在一個鄉村學校。那時住的教師宿舍，比這里條件還要簡陋很多倍，甚至有一次夜間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手一，抓到一條長長的蜈蚣。

畢竟，不是真正的養在溫室里的。

但隨即又有些鼻酸。

他真的是一個很細心、很的人啊。

人的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有些幸運的人，或許到了二十多歲都不需要學會照顧自己。比如陳菲兒，前世生二胎的時候還從沒做過飯、洗過服。

李惟卻不一樣，他在這個年紀，不僅能好好照顧自己，還能學著照顧。

在這樣下著暴雪的夜晚，簡陋的房間，有限的條件下，他想給最好的一切。

無微不至。

走上前一步，輕輕抱住年的腰，把頭埋進他懷里。

他的外套冰涼，冷的拉鏈頭硌著了的臉，了鼻子，把他抱得更一些。

——“男朋友，生日快樂啊。”

聲音的，帶著一些鼻音，剛說完，就聽到了他的心跳。

年松開手里拎著的袋子，袋子掉在地上，放出“嘭”的輕響。

他空出雙手，抱住。

——“嗯。”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很久，等張蔓最后放開他的時候，發現剛剛竟然把他抵在門后，整個人都在他上，姿勢相當曖昧。

因為房間小，空調吹出的暖氣早就布滿了每個角落，冬日里，難得的燥熱蔓延全。

本來房間里，兩個人單獨待著，氣氛就夠……張的了，這個擁抱，直接讓氣氛升溫到沸騰。

年輕輕松開環著的手臂，了外套掛起來，聲音有些沙啞，不太敢直視：“蔓蔓，你再看會電視，我……去沖個澡。”

他迅速進了衛生間，關上門，兩人的心跳隔著一道門，都越來越快。

……

張蔓了自己的口，坐回床上。這時綜藝到了尾聲，主持人們練地說著結束語、贊助商、冠名商。

關了電視，仰面躺在床上。

躺了一會兒后，電話響了，拿起來一看，有點頭痛。

是張慧芳。

不接的話，肯定會擔心，張蔓聽著衛生間里“嘩嘩”的沖水聲，著頭皮接了電話。

“喂，媽……”

“張蔓，你回來沒啊？N城下暴雪了，我剛剛看天氣預報，Z城也下了吧？”

“嗯……”，張蔓走到窗邊，盡量遠離衛生間，艱難地說：“媽，我今天回不來了，大雪封了路。”

“啊？那你現在在哪？”

“……賓館。”

“……”

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后，張慧芳輕飄飄地問了一句：“那小子在你旁邊？”

張蔓輕咳了一聲，撒謊：“……沒有。”

“我聽到衛生間里的水聲了，他在洗澡？”

“……”，這個媽，真的無敵了。

張蔓弱弱地嘟囔：“媽，今天大暴雪，都住滿了，賓館里只有這一間房了，再說了，你不是也很樂意我跟他一起出來玩嗎？”

“呵呵，我可沒說我樂意你跟他開房。等他出來，讓他給我打個電話。”張慧芳說完，“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張蔓張著，聽著對方掛斷后的“嘟嘟”聲，有些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