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香港流的選拔很順利。
南風上學期的績優異, 參加院里的活也還算積極。而這次的選拔筆試和面試, 自己都覺不錯, 尤其是英語口語,面試的幾個老師對贊不絕口。
面試結束后, 輔導員還專門讓放心, 說不出意外, 肯定能選上。
然而還是出了意外。
三天后,選名單在院里的公示牌上公布。
大一選的是一男一。男生是他們年級公認的學霸, 生卻不是南風, 而是一個平日里很活躍, 但明顯績英語都不如的生。
也許是經歷過生死, 南風心并不算一個特別樂觀的孩,更習慣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然而當看到這個結果,還是有些難過。
畢竟機會難得,又認認真真準備了許久, 連周圍的人也都以為沒問題。俞靜和曉敏他們甚至都已經把想讓從香港代購的東西列好清單。
這個結果,讓有點反應不過來。
名單公示的當天下午, 南風被輔導員去了辦公室。
“周老師。”
此時辦公室里只剩下輔導員一個人。
輔導員招呼坐下:“今天去香港流的名單公示出來了, 我怕你有想法,所以把你來,跟你把況說說。”
南風勉強笑道:“學校選拔流的學生,都有自己的一套標準。我沒選上肯定是因為我哪方面還沒達標。”
輔導員是剛剛研究生畢業的年輕孩,其實比他們這些學生也大不了幾歲。
喜歡這個生, 長得漂亮,又很認真,如果不是有殘缺,會是院里最引人矚目,最讓人羨慕的生。而不是一提起,所有人都會唏噓。
看著南風,微微蹙起眉頭,努力尋找合適的措辭:“其實本來院里定下的人是你,只是后來領導們討論了一下,考慮到這次流,不僅涉及文化知識,還有戶外拓展活,怕你不方便,所以最后決定讓吳雅參加。學生出去流,代表的是學校形象,院里肯定是希自己的學生,方方面面都能有最好的表現。”
南風微微一愣,鼻間酸,如鯁在,但還是努力笑著道:“周老師,我明白的。”
輔導員拍拍的肩膀:“你現在才大一,出去流的機會多得是,當務之急是好好學習。好了,回去吧。”
南風點頭,站起禮貌道別。
走到門外,等著的俞靜正鬼鬼祟祟探著頭往里看。
見出來,拉著小聲道:“周老師是不是跟你說流的事?”
兩人走進電梯后,南風才點頭:“說是因為活有戶外拓展,所以沒讓我去。”
俞靜齜牙咧:“有拓展怎麼了?這是學校文化流,又不是能比賽。再說了,吳雅指不定跑步還跑不過你呢!”
南風佯裝輕松道:“就是個流活而已,去不去都無所謂的,就是不能給你們代購東西了。”
去不去真的不那麼重要,只是當輔導員說出“代表學生形象”那幾個字時,才忽然明白,有些事即使自己再努力,也無濟于事。
到底與別人不同。
俞靜目落在臉上,見不像難過的樣子,也就放心了,揮揮手道:“你覺得無所謂就行,代購東西就更是小事了。”出了電梯,拉起的手:“走,咱們去吃飯。”
南風停下來,笑道:“我還有點事,你先去吃吧!”
俞靜放開,看了一眼,沒看出什麼異樣,才放心道:“那我走了!”
南風點頭,笑著目送轉走了幾步,那臉上的笑意慢慢沉下來。
從經歷生死的影中走出來后,這幾年對什麼事都看得很開,因為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然而還是高估了自己,原來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從容。
也許一直都是,所以才會每天戴著沒什麼用的義肢,所以不喜歡被人看自己的左手,也反被人問起,更加抗拒將殘肢袒在別人面前。
四年時間,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坦然接自己與別人的不同,直到現在,才知道,遠遠還沒有那麼坦然。
南風沒有去食堂,而是去了湖邊。
此時仲春四月,楊柳飄飄。夕西下,映在碧波之上,有清風拂過時,起錦瑟漣漪。
南風喜歡春天,在看來,這是最的季節。所以不懂,古人總說的春愁從何而來。
現在才知道,景更能襯托人的失意。
十九歲的宋南風也有點失意啊!
在長椅坐下,因為是飯點,周圍沒什麼人。
發了會兒呆,南風忽然覺到后好像站了人,回頭一看,便撞上了一張悉的臉。
不知道周煜站了多久,但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一定不太好看。
沒有哭,眼睛卻已經發紅。
不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這副鬼樣子,所以在對上那雙狹長漆黑的眼睛后,立刻轉過了頭。
周煜繞過長椅,在旁邊坐下。
他沒有坐得很近,兩人之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他從袋里拿出煙盒,正要出一點上,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放了回去。
“是因為去香港流的事?”他轉頭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問。
他前幾天聽裴云說起過這件事,今天路過人文學院教學樓時,正好無意中聽到幾個學生在討論。
雖然沒仔細聽清楚,但也猜到了來龍去脈。
無非是因為宋南風的手有問題,被人頂了名額。
南風有點奇怪地看他:“你怎麼知道?”
周煜沒有回答的問題,只是漫不經心道:“其實香港沒什麼意思,我以前去過一回,建筑很擁,到都是人。”
南風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安自己。
但顯然他并不擅長安人。
也許是和他都互相目睹過彼此的,所以好像在他面前,反倒比起邊親近的人更加能夠坦然。
南風默了片刻,道:“去不去香港,我其實無所謂。只是忽然才意識到,不管我多麼努力,跟別人還是不一樣。”說著笑了笑,“這種覺有點糟糕。”
明明是笑,但周煜卻好像看到了的眼淚。
他的心忽然發疼,目不敢再停留在臉上,只能低下頭盯著自己鞋子上的圖案,低聲道:“在我看來,你跟別人是一樣的。”
即使不一樣,那也是無與倫比的與眾不同。
南風搖搖頭站起來:“不!不一樣。我以前覺得戴上假肢,看起來和別人差不多,就真的差不多了。”右手抓住左手下臂,頓了片刻,才又繼續道,“但這終究只是一截沒有溫度的假手,我不能用它來打字彈琴,也不能分擔我右手的負荷,更不能用它在將來與我喜歡的人牽手擁抱。它最大的用就是自欺欺人的偽裝,為了這個偽裝,我要每天小心翼翼地佩戴,還得忍時間過長帶來的各種不適,然而這并不能改變任何現實。”
周煜看著將袖子卷起,把那截義肢拆下。
“所以……我決定接這個現實,接我自己的殘缺。”說完這句,轉走到湖邊,用力將手中那截假肢丟向湖水中。
周煜怔怔地看著的背影,一言不發站起來走到后。
清風將他半長不長的頭發吹,遮住了那雙漆黑的雙眸,也遮去了那眼中復雜難辨的緒。
“南風……”他輕聲喚道。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的名字,即使他曾經在心里過很多次。
原來這兩個字從口中出來,竟有種纏綿的味道。
心口中好像還有點微微的疼。
南風轉過,渾上下都是如釋重負的輕松,笑著對他道:“放心,我不是賭氣,只是真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我接自己與別人不一樣這個事實,但是我相信自己不會比任何人差。”
這一回是真的在笑,那種忽然豁然開朗的笑。
楊柳清風中的孩,長發被輕輕吹起。
當然不比任何人遜,比他見過的任何孩都好。
笑容明,無人能及。
周煜想起一首老歌。
春風再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他默默看著,角微微彎起,手將被吹在額頭的頭發開:“現在科技昌明,智能設備會越來越高級,總有一天,仿生智能科技能夠和人完契合,義肢不再是沒有溫度的假,只能用作觀。你可以用它彈琴打字,也可以與喜歡的人牽手擁抱。醫學還不能逾越時,科技一定可以來彌補。”
他撥弄頭發的手指,從額頭輕輕劃過。
這樣的作其實略帶著曖昧。
但因為剛剛緒太波,南風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聽著他這番安人的話,竟然有些期待,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笑著問:“真的嗎?”
周煜點頭:“一定會的。”
南風微微嘆了口氣,終于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的舉,在別人眼里可能有些好笑。
不太自在地低頭了忽然發紅的耳朵:“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聽我說這些七八糟的。”
他從來都是一副漫不經心,什麼都冷冷淡淡的樣子。剛剛應該覺得是一個可笑的矯鬼吧!
周煜搖搖頭,笑:“不會。”
面前的孩耳發紅,低頭微微赧的樣子落在他眼里,讓他心中莫名變得,口像是被人輕輕了一把。
完了!
他想。
是真的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酸不拉幾挖鼻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