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太后的婢做柳枝, 在邊有幾十年了,是從太后剛進宮時就陪在邊的心腹。
兩人雖為主仆,這些年卻也分深厚, 說話也不避諱太多。
柳枝攙著太后邊走邊道:“奴婢方才瞧著兩位公主的樣子,倒是跟惠妃娘娘之前所說的不大一樣。”
五公主萌態自然, 對長公主的親和依賴做不得假,兩個孩子的緒都很真實。
何況林念知什麼格太后可太清楚了, 以前雖然跟三公主好, 卻也總是頤指氣使的, 對待小五看上去雖然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實則耐心得多。
林念知慣養,又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若是真對誰有幾分真心,那必然是對方也予了真心。
也不知是惠妃說者無心自己聽者有意,還是惠妃對這位五公主有意見。
太后鼻尖懶懶應了一聲,倒是沒多說什麼。
回宮之后一夜無話,翌日用過早膳, 外面的宮人便來通傳:“太后娘娘,五公主和六殿下前來請安。”
林非鹿會來太后并不意外,但聽居然還把自己那個傻子哥哥帶上了,太后就有點意想不到了。
當年嵐貴人為皇家添了子嗣, 雖是早產,孩子看上去孱弱了些,但生得白白凈凈, 抱過兩次,小孩子不哭不鬧,心中還是很喜歡的。
后來回了五臺山,修行兩年再回宮時,就聽聞六皇子癡傻的消息。
宮中都說是蕭嵐命里不詳惹了神怒,才報應在子上。太后初聽跟皇帝一樣,心中不喜,自此未再見過六皇子。但前日回宮的路上,倒是看破了這一層。
若真是這樣,那蕭嵐后面生的這位五公主,也該跟前一個一樣癡傻。
可偏偏這樣聰慧機靈,連皇帝都能放下芥,可見什麼神怒都是無稽之談。
還是老樣子坐在塌上,吃著一盅參蓮粥,余瞟見扎著兩個小揪揪的小孩牽著一個白凈俊秀的男孩走了進來。
走到塌邊后,兩人跪下行禮,林非鹿嗓音脆生生的:“小五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萬福金安。”
另一個也怯生生跟著說:“小六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福壽安康。”
太后淡聲說:“起來吧。柳枝,讓兩個孩子坐上來。”
片刻之后,林非鹿和林瞻遠排排坐,乖乖坐在了太后對面。林瞻遠一直都怕陌生人,今天能跟著妹妹出來,已經是鼓足了勇氣,此刻埋著小腦袋著子,還往妹妹后躲,完全不敢抬頭。
林非鹿倒是大大方方的,只是一雙大眼睛咕嚕嚕地轉,充滿了好奇和靈。
這還是第一個見著不害怕的孫孫。
太后想到昨天坐在地上撒潑大哭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想笑,淺聲問:“吃過早膳了嗎?”
林非鹿乖乖點頭:“吃過了。”
話是這麼說,眼睛卻往面前的食盤里瞟。
太后記得前天皇帝說過,小五別的病沒有,就是貪吃,便吩咐柳枝:“去給五公主盛一碗粥來。”
對面的小孩發現自己意圖被察覺,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耳垂紅紅的。
柳枝很快把粥端了過來,太后看見吞了下口水,禮貌地接過碗之后,吃相倒是很端正。吃了兩口想起什麼,又小聲問旁邊:“哥哥,你要不要?”
林瞻遠對著小手指玩:“不要,妹妹吃,妹妹長高高!”
彎著眼睛一笑,出頰邊兩個小梨渦,這才放心地吃起來。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小姑娘一本滿足地小肚子,還不留意打了個嗝。
打完之后自己也被嚇到了,慌張地看了太后一眼,飛快垂下頭去,頭頂的小揪揪也耷下來。
太后問:“吃飽了?”
小氣音的:“皇祖母,我飽了。”
太后榻上起:“那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林非鹿趕扯扯林瞻遠的袖子,領著他跟在太后邊走出殿去。
這個時候的天氣是最好的,不冷不熱,充裕,清晨的花枝還殘留昨夜的水,有蝴蝶一點即過,抖落幾滴珠。林瞻遠孩子心,起先還怕,相這麼一會兒,太后也不大跟他說話,已經完全忘了太后的存在,自顧自地追蝴蝶玩了。
林非鹿看上去有點張,似乎想喊他,太后淡聲道:“無妨,讓他玩吧。”
老老實實“哦”了一聲,太后看了兩眼,又問:“懷里鼓鼓的,裝的什麼?”
小孩飛快看了一眼,然后從懷里出一個小盒子來,小聲說:“是送給皇祖母的見面禮。”把盒子打開,“這是我和母妃一起做的佛丸。”
佛丸就是用檀香做的香丸,放在香爐里可以燃燒出香味。
太后昨日才聽惠妃說送東西,現在看到自己也有,微一挑,面上倒是不做顯,接過盒子聞了聞,發現除了檀香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蘭香和竹香,聞上去十分清雅。
小姑娘仰著小腦袋看,眼眸亮晶晶的,見看過來,有點張又有點期待地問:“皇祖母,你喜歡嗎?”
太后沒回答,只是問:“你喜歡做這些?”
小孩彎著眼睛認真地點了兩下頭,頭頂的小揪揪也跟著一起一上一下地晃,聲音雖然乎乎的,但是充滿了驕傲:“自己手工做的東西很有滿足呀!”
太后笑了笑,又問:“那還做過什麼?”
便掰著手指給數:“護手霜,錦囊,干花,香包,書簽,小腦虎!”
太后聲音里都是笑:“小腦虎是什麼?”
小姑娘驕傲地說:“是我和我母妃一起用小草編的腦虎!”
太后想起來,蕭嵐的手是很巧,針線紅比起織錦坊的宮人也不遜,原來這小丫頭是了娘的影響。
其實皇宮中人哪里會缺什麼呢,倒是這些自己親手做的東西,反而顯得珍貴。
太后把盒子蓋起來給柳枝,聲音也比起先和了不:“哀家很喜歡。”
小孩一下開心了,早上來到這里之后一直有些的不自在也消失了不,一笑便來拉的手:“皇祖母,我還會用花瓣和蜂做護手霜,大家用著都可喜歡啦!”
太后雖然保養得當,但人老了,手也跟著老,干皺皺的,此時被這雙又又暖的小手拉住,指尖都了一下。
的孫孫們都怕,說句話都畏畏的,別說拉手了。
目含審視打量邊的小姑娘。
小姑娘笑起來可極了,梨渦若若現,眉眼彎彎,眼神清澈又自然,是小孩子最真實單純的模樣。
只是接到審視的目,頓時有些張,紅的鼻頭皺了一下,睫微微下垂,怯生生地將自己的手了回去,又變回早上剛來時那副拘謹的樣子。
太后不聲又把的手拉回來:“是嗎?那改天給哀家也送一盒吧。”
臉上這才又有了甜甜的笑。
不遠追蝴蝶的林瞻遠大呼小地跑了回來,興地喊:“妹妹!妹妹!”
他跑到跟前來,額頭上都是汗,眼睛卻亮晶晶的,雙手捧在一起,獻寶似的到林非鹿面前:“送給妹妹!”
他一松開手,兩只藍的蝴蝶便扇著翅膀飛了出來。映著晨起的太,蝶翅像帶著流,十分漂亮。
他高興地問:“妹妹喜歡嗎?”
林非鹿抿了下,語氣開心又堅定:“喜歡!”
太后想起剛才問自己喜不喜歡的樣子,堅了許多年的心腸,突地了一下。
看了自己這個傻孫孫兩眼,故意問:“哀家的呢?”
林瞻遠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人呢!
他一下站得筆直,神眼可見的張起來,斂著小腦袋地看著眼前有點兇的,表委屈又可。
他五本就長得好,這樣細看,白白凈凈的模樣跟皇帝小時候倒有幾分像。
太后沒林帝那麼在乎名聲,也就不像他那樣厭惡這個傻皇子,看他一副被自己嚇到的模樣,不由放聲音,換了種方式笑著問:“你妹妹都送了禮給我,你沒有準備嗎?”
林瞻遠一聽,妹妹都送了,那自己怎麼能落后呢!
他小臉皺了一下,轉而又舒展開,接著雙手突然合在一起,放到自己心臟的位置,摳摳搜搜半天,一下到太后面前,高興地說:“送給!”
太后看著他空無一的手掌,笑著問:“是什麼?”
林瞻遠說:“是心呀!”
這是林非鹿常跟他玩的游戲,居然被他給copy下來,現學現賣了。
別說太后,連林非鹿都給驚呆了。
這個傻哥哥,模仿能力還強的嘛。
太后哪里見過這些,反應過來后,發出了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歡暢笑聲。柳枝在旁邊也是笑得不行,還顧著來扶太后,邊笑邊道:“太后娘娘別閃著腰。”
兩人笑著,聽到小姑娘用小氣音悄悄教訓:“哥哥,你不能用我們玩的游戲來忽悠皇祖母!”
林瞻遠:“是心呀是心呀是心呀!”
太后笑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
笑完了,微微俯下,手了林瞻遠白的小臉,“嗯,哀家收到乖孫孫的心意了。”
林瞻遠是個只對氣息敏的人,太后雖然面相嚴厲,但常年念佛,周氣質其實溫和得多,現在又對他笑,林瞻遠覺自己一點都不怕了。
想起這兩天妹妹一直教他的話,開心地撲過去抱住:“喜歡!”
他是個傻子,他說喜歡,那就是真的喜歡。
太后從未跟孫孫這麼親近過,人一老便向往親和陪伴,回想這些年在五臺山的清修,一時竟有些潸然淚下。
柳枝也是不已,抹著淚道:“六殿下跟太后呢。”
太后笑著了林瞻遠的頭。
散完步,兩個孩子又陪回到頤清宮才乖乖告退。太后給兩個孫孫一人賞了一只東海玉手鐲,小孩手腕細,現在戴著還太大,林非鹿便妥帖地裝進懷里,林瞻遠有樣學樣,裝進去了還拍了拍。
太后忍俊不,拉著他的手道:“小六閑來無事,平時可以多來頤清宮陪哀家說說話。”
林瞻遠聽不懂,轉頭看妹妹。
林非鹿翻譯:“讓你多來找玩!”
說到玩,那他就很樂意了,開心地一點頭:“玩!跟玩!”
等兩小孩一走,柳枝便一邊給太后捶一邊道:“這一趟回宮,娘娘大概能多待一段時間了。”
以往回來,后宮中除了請安就是找事,跟在五臺山上也沒甚區別,所以待不了多久就會離開。但現在不一樣,有了個愿意親近的皇孫,倒是了了老人家的一樁心愿。
太后也微微含笑點頭。
柳枝悵然道:“六皇子生得這般俊俏可,討人喜歡,若是當年嵐貴人沒有早產……”頓了一下,收了話頭,“是奴婢失言了。”
太后略揮了下手:“無妨。”微瞇著眼,倒是被柳枝這句話勾起了話題,回憶道:“先帝在時,也有幾位妃嬪早產,或至產婦亡,或至胎兒窒息,像蕭嵐這樣的況,導致孩子癡傻,大林立朝以來,倒是頭一例。”
柳枝道:“可不是嗎,所以陛下才格外在意呢。”
太后不知想到什麼,問柳枝:“蕭嵐當年懷孕時,可出現過什麼異樣?”
柳枝在邊這麼多年,也是陪著從后宮一步步廝殺出來的,什麼手段沒見過,聽一問這話,便知是什麼意思:“娘娘是懷疑,嵐貴人當年遭了人暗算?”
圣寵在,又有孕,不被人記恨暗算,都不正常。
上一屆宮斗冠軍對此深有會。
若是擱在以前,這件事太后是半點都不會理會的,畢竟時隔多年,木已舟,就算是查,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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