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讓看著懷里哭到斷氣的小姑娘， 臉蒼白。

原來，并不是沒有關系。

并沒有看上去那麼樂觀。

原來跟自己一樣，并不因此而驕傲。

他曾經無比擔心，當得知真相， 當知道他所有叛逆行徑背后的原因，就不會再追著自己跑了。就像方旭說得那樣，以此為榮，而他以此為恥。

原來不是的啊。

可此刻窺探到真實的心，知道跟自己一樣，他卻并沒有很高興。

哭得他快瘋了，如果現在有人跟他說， 把命獻出來，就不會那麼難， 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去。

小姑娘額頭著他下頜， 搭搭，仰頭時，眼淚蹭了他一臉。手指拽著他角，像拽著什麼救命稻草， 小聲抖著問他：“我不該怪他對不對？”

眼里長久以來的信仰，單薄又脆弱。

在這個雨天， 就將不堪一擊地破碎。

可問出這句話， 分明又帶著期。就像希有個人站出來， 重新將的信仰合。

季讓知道自己不應該說謊。

怎麼可能不怪他？

這怨恨在他心中十幾年，生發芽長出刺， 已經了他一就痛的執念。

可他不能讓小姑娘為跟他一樣的人。

著這個世界，也該被世界溫以待。純潔，心無暇，不能像他一樣，墜怨恨痛苦的深淵。

季讓低下頭，親親潤的眼睛，聲音又沉又啞：“對，他是英雄。”

他是英雄。

我們可以不為他到驕傲，但這不妨礙他仍是一名英雄。

季讓突然想起那一天，爺爺對著又哭又鬧的他厲聲說：“他首先是一名軍人！其次才是你的父親！是他妻子的丈夫！軍人就該做軍人應該做的事！那是他的使命！”

他一直無法理解，他怨恨至今。

可想起墓碑上那張穿著警服的照，看著懷里因他那句話終于止住眼淚的小姑娘，他突然意識到。

軍人亦或警察，本就意味著犧牲。

這世上總需要一些人，不那麼自私。

窗外的雨終于停了。

戚映摟著他脖子，淚痕干了之后，眼睛尤顯得紅，水汪汪的，看得人心疼。

季讓抱著站起來，然后去衛生間打巾，過來給臉。雪白，又，哪怕力道很輕，過之后仍然泛起道道緋紅。

第一次在他面前哭這樣，幾分惱，垂著眸不敢看他。

季讓替完臉，低聲問：“肚子不？”

畢竟哭也是一件很耗費力的事。

了肚子，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遵從胃的真實想法，默默點了下頭。

他笑起來，牽過的手：“雨停了，我們去吃夜宵吧。”

下過暴雨后的城市格外清新。霓虹燈照亮夜，星星在夜幕中閃爍，剛才被暴雨停的商店再次打開了門。

戚映走在街上，覺得這里一草一木都好悉。

聲音甕甕的，帶著哭過后的鼻音，小手指著前面轉角的地方，乎乎說：“那里有家牛腸，特別好吃。”

季讓牽著走過去，腸店的老板正在上籠，他說：“一份牛腸。”

老板喜洋洋的：“好嘞。”

他速度很快遞了過來，看到門口的戚映時，笑道：“哎呀小妹妹，你好長時間沒來了。”

戚映也乖乖沖他笑。

吃完了腸，角，又說：“我想吃學校后門那家麻辣燙。”

于是季讓打車，帶去了燕城七中。

燕七看上去要比海一舊很多，是本市的老牌重點高中，建校百年，到現在校園都還留著當年的教學樓。

校園外的圍墻顯得古舊，爬滿了爬山虎，還有不知名的紫小花開在墻垣。

季讓逗開心：“你們學校這墻我可以一次翻兩堵。”

戚映：“哇，好厲害呀。”

季讓：“……”

小姑娘到底是真心夸他還是在損他？

學校外的街道也很有些年頭，街邊的樹的樹都翻出地面了，盤錯節，被壘砌的小石磚圈在里面。頭頂枝葉郁郁蔥蔥，墨綠的葉子在路燈下，因剛才那場大雨，時而滴下水來。

后門的麻辣燙還開著，有幾個穿燕七校服的學生邊吃邊笑。

老板娘迎上來，笑著問：“兩位嗎？”

季讓點頭，帶著在靠門口的位置坐下。戚映門路，端著盤子去拿菜，綿綿問他：“你喜歡吃什麼呀？”

他說：“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沒有貪多，小姑娘總是很容易滿足，喜歡吃的菜式一樣拿了兩三串，給老板娘后，乖乖坐回他邊。

季讓給拿了瓶豆，撬開瓶蓋，上吸管遞給。

嘬了兩口，眼睛里都是笑：“好甜。”靠過來一些，聲跟他說：“我上初中的時候就喜歡來這里。有一次放學，我和同桌在這里吃了好多串，把上的錢都吃了。”

怪不好意思地垂下小腦袋：“后來老板娘收了我兩塊，我才有錢坐公車回家的。”

季讓快笑死了。

只是聽回憶，就覺得那時候小小的映映好可。

他憋著笑頭：“嗯，老板娘人真好。今天要多吃一點，回報。”

開心得點頭，吃完麻辣燙又去前邊的街上買茶。哪一家的珍珠最多，哪一家的紅豆好吃，哪一家的口最正宗，明明只是從未參與過的記憶，說起來都如數家珍。

他們吃了吃的東西，走曾經走過的路，他陪著，重溫了的過去。

那過去本來沒有他，但今后當再次回憶，都會想起在這個雨夜，年牽著的手，認真聽說話的樣子。

臨近半夜十一點季讓才把送回酒店。

有些困了，一路拽著他角，蹭著他走。季讓心里面得發，著耳畔低聲問：“哥哥抱你回去好不好？”

搖頭，小聲說：“我可以自己走。”

說完了，眼睛，把直一些，打起神。

季讓失笑，知道害，畢竟這時候街上還有人，沒有強迫，一路把送回酒店房間。

擔心被舅舅發現，他沒有多待，看著回房關門就折下樓了。他住在樓下那層，回房后把潤的服下來重新晾好。

躺在床上時，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閉眼腦子里就浮現小姑娘讓他心碎的眼神，

他覺得自己不是東西，這麼久以來竟然從沒發現故作的堅強。

輾轉反側半個小時，爬起來給俞濯打電話。

俞濯估計都睡了，接通后語氣里都是煩躁：“有病啊這麼晚打電話！”

季讓聲音冷靜：“我問你，你姐以前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俞濯煩得不行：“你是不是有病！”

季讓：“你是不是想挨打？給老子好好回答！”

那頭窸窸窣窣，像是從被窩里爬起來，不不愿地問：“什麼什麼異常？一直都正常的啊。唯一的異常就是不知道怎麼眼瞎看上了你。”

季讓：“你他媽給老子好好說話。這次回燕城拜祭哭得很厲害，我擔心心理會出問題。”

俞濯“啊“了一聲，這才清醒過來，遲疑著說：“不會吧……，雖然之前是嚴重的，但是自殺那次醒來過后，就變得很平靜了啊，連醫生都說痊愈了啊。”

電話那頭呼吸一滯。

好半天，聽見季讓僵的聲音：“什麼自殺？”

俞濯驚訝：“你不知道啊？我姑姑姑父出事后，我姐吃安眠藥自殺過，后來搶救回來了。可能是死過一次了？就慢慢接了吧。”

季讓舌尖咬出了，心臟疼得差點他崩潰。

半晌，他低罵：“接個屁。”

只是把痛苦都藏起來了。

為了不讓邊的人再擔心。

他的寶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