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表明霽,城中增暮寒。
轉眼已經是天載二年初,今年京城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顯示了難得的好兆頭,正是應了“瑞雪兆年”這句話。可惜的是,就在新年之初,發生了一件轟京城的大事,皇上拜佛祈求來年的祥瑞,在護國寺,突然有僧人說,當今螢妃是“禍國之源”,皇上一怒之下,斬了僧人,后來才發現,這僧人是民間極其有名的,被譽為“佛僧”的志空大師。一時間
,京城里風云變幻,人人均對此事議論紛紛。
這件事似乎一點都沒有影響到相府,由于今年相府多了位夫人,而顯得格外熱鬧。大雪覆地,銀裝素裹,丞相府里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相府大院里,一位管家打扮的老頭,步履穩重,大踏步地向西廂房走來。看到門扉閉,有些意外,走上前,有節奏地敲門,里喊道:“管公子,管公子……”
門應聲而開,從廂房走出一個年公子,深藍綢,朗眉星目,斯文俊,帶著親切的微笑,流出一種難以言語的清新華貴之。就是閱人無數的管家也暗贊不已,恭敬地一行禮,“管公子,今天前院正在煮梅花酒,相爺和夫人請你去前院。”
管修文來到相府已整整兩個月,回想起兩個月前,真是猶如在夢中一般。溫和地對著管家點點頭,說道:“有勞管家了。”隨手搭上門,隨著管家向前院而去。
一路上遇到丫鬟嬤嬤,無不行禮,管修文均微笑以答。管家由衷贊賞,全府都知道,夫人從皇宮中帶回來一個弱冠公子,誰都不知道他的來歷。夫人說是可造之才,在相府不多久,連相爺都贊賞他的才華,收他為徒,并預言,今年開春,他必高中。自己做管家多年,相爺說的話從沒錯過。
這位可是未來的狀元爺啊,抬眼看了邊人一眼。更難得的,他從不驕傲,對人永遠親切有禮。
兩人剛走到前院門口,就看到樓澈迎面走來,兩人腳步一停,樓澈走近,臉上帶著春風拂面的微笑。
管修文早已躬行禮,里喚道:“先生。”看樓澈頗有點匆忙的樣子,猜也猜得到他準是要進宮,心里不自覺地泛起排斥,借著低頭,他微閉眼簾,掩去眼底流出的一厭惡。
樓澈剛接到宮中急報,皇上心急火燎地召他進宮,看來又是為了“禍國”一說之事。心里對這件事早已厭倦,但是君王有令,做臣子的又怎麼能違抗呢。
看到眼前這個年,總能想到以前的自己。管修文天資之高,的確是狀元之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和這個清新的年親切不起來,盡管已有師徒名分,總覺得兩人之間隔著層墻,暗笑自己想得太多,這個年以后說不定會為他的得力幫手。樓澈對著管修文點了點頭,然后又馬不停蹄地向外趕去。
等人走遠了,管家才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年,嚇了一跳,再仔細看,依然是那個微笑的清新年……剛才果然是眼花,怎麼會看到年一臉的面無表呢?
隨著管家走進前院,這里是東廂的前院,與西廂前院的蓮花池不同,這里是一片梅院。走進梅院,才嘆天地之造化。
銀的世界里,目滿是紅點,雪上、枝上、丫鬟的手上,點點梅花,枝頭上常積點雪,映襯著梅花點點,真是白里紅,說不出的好看,天地間也因為這紅白相間顯得詩畫意。梅花還帶著清香,再加上飄著酒香,兩香混雜,黯然銷魂,走近一聞,沁心扉。
丫鬟們在梅花樹間穿梭,手里拿著剪子,歡聲笑語,管修文差點以為自己走進了仙境。
不自覺地浮起一笑容,他向著梅林中間看去,呼吸頓然窒了一窒。
雪紅襟,黑發如綢,眉如遠山,眸如繁星,勝白雪,貌比寒梅,淺笑盈盈,風萬種。
不自停下腳步,凝神看著這一幕,直到看見那含笑的子對著自己招手,他才緩過神,拉離眼,他慢慢走近,來到桌子前,微微行了禮:“夫人。”
歸晚看著年,有點驚訝,這個年果然適合穿華服,儼然一個貴公子,淡笑作答:“坐吧,修文。”雖然這個年跟自己沒有任何緣關系,總覺得他有種很親切的覺。
管修文坐下,一杯梅花酒已經被丫鬟端到面前,手接過酒,聞了一下,真是清香淡遠,人心懷。看到他如此陶醉的樣子,歸晚笑出聲來,調侃道:“如何,不枉來此一趟吧?”
微笑作答,管修文不語,輕抿一口酒,酒味清而不淡,香味在口中久久不化,忍不住道:“真是極品。”
“那當然,”歸晚拿起剛煮好的酒,小喝一口,解釋道,“這是皇后賜的,本來以為酒味太淡,誰知煮上梅花,竟是如此酒。”話音才落,笑容就有點淡褪,想起那深宮中的皇后,歸晚就有點惋惜。皇宮宴會后的第三天,皇后請進宮,原以為皇后要蓄意刁難,誰知皇后溫文婉約,禮貌周到,心里不自就有點喜歡上這個皇后,一來二去,兩人竟了朋友。
那個秀麗嫻雅的皇后就像梅花,點點紅綴,耐看,耐聞,耐欣賞。可惜,皇上的眼中只有那傾城牡丹……
看到歸晚出落寞的眼神,管修文也微微皺起眉,一時間,天地無聲,只有林中約的笑語,淡香縈繞鼻間。
歸晚本自如,注意到氣氛冷下來,舒一笑,“狀元爺,怎麼不說話了?是梅酒太香,把你的魂勾去了嗎?”自從樓澈說他必定高中之后,每次歸晚調侃他都會稱呼他狀元爺。
聽到這個稱呼,管修文出憨的表,看到歸晚顧盼之間,流出俏皮的嫵,心里突地一悸,里回道:“哪里……”
看到他每次因為狀元這個稱呼顯出害,歸晚又再次失笑……梅院里喜氣融融,一片歡樂祥和。
正在他們談笑歡暢時,管家匆匆忙忙地從外面跑進來,見他有些慌張的表,歸晚一正臉,看著他跑近。
管家一躬,手上遞出一張黃的帖子,有些氣地說道:“皇后急召。”
一蹙眉,接過帖子,上面字跡潦草,似乎在匆忙之下落筆,歸晚暗驚。皇后一向謹慎小心,寫字端正秀麗,如的人一般,現在這樣潦草的字跡,不是出了什麼事了吧。
倏地站起,馬上命令道:“備車,去后宮。”回頭給了年一個歉意的表,轉向外走去。
年拿著酒杯,擔憂地看著的背影,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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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皇后殿,兩個月來過數次,沒有到過在門口被攔下的形,今天的皇后殿戒備似乎比平時都要森嚴,任憑邊皇后的丫鬟怎麼解釋,侍衛都不肯輕易放行。
歸晚暗惱,拿出邊的金牌,金牌閃閃發,正面只有一個字——“樓”。侍衛看到金牌,頓時氣焰全消,退在一旁。想不到樓澈的令牌居然比皇后的命令更行得通,歸晚一時無語,這本就是個荒謬的世界,真正把握住權力的人才是強者。
經過殿前的時候,心里更加忐忑不安,歸晚隨著宮進殿。
皇后靠在貴妃椅上,似乎在沉思什麼,一點都沒注意到歸晚的到來。宮上前稟報,皇后睜開目,竟然帶著淚水,看到歸晚,出安的笑容:“歸晚。”這一聲呼喚含著什麼樣的,歸晚分辨不出,只是聽到這聲呼喚,歸晚的心一。
“皇后,”歸晚徐徐上前,走到貴妃椅前,語帶輕松地說,“是不舒服嗎?”
輕搖幾下頭,皇后坐正,對著歸晚,問道:“歸晚,我該怎麼辦?”話里帶著無奈、倉皇、驚慌。
看到皇后的手有些微微地抖,出手握住,歸晚開口:“不要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從手心里傳來了陣陣力量,皇后終于出一笑容,“歸晚,你知道護國寺事件嗎?”略微有些抖的聲音里泄出皇后的不安。
“是皇上殺了志空的事嗎?”
“皇上要徹查此事,我和父親都牽涉其中。”皇后說著,面容越來越凄苦,“皇上變了,他變了……他都不聽我解釋,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平時總是那麼婉約的皇后泣不聲,儀態盡失。
歸晚怔然,這就是政治,沒有毫的義可言。鎮定地輕皇后的手,聲問:“這件事不是你和國丈做的?”
皇后猛然一震,哭著答:“你也不信我嗎?不是我,也不是我父親,我們沒有做。怎麼……怎麼連你也不信我了嗎?”
連忙搖頭示意,歸晚鎮定地說道:“不是的,我只是要把事弄明白,然后才能想對策,你先別慌。”聽到歸晚輕的聲音,皇后激的緒慢慢平復,注意到自己失態,到不好意思地對歸晚憨然一笑。
終于看到皇后恢復了平時的溫婉和冷靜,歸晚松了一口氣。皇后站起子,在房里走了兩步,想起什麼似的,把事由始至終講述了一遍。僧人被皇上殺了之后,才知道是志空大師,皇上震怒,派人調查,結果是樣樣針對皇后,今天早上皇上不知怎麼回事,派人把皇后宮包圍了起來,皇后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
皇后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白雪茫茫,慘然說道:“他以前做太子的時候,發誓永遠相信我,那時的我們多快樂啊,”臉上顯出一回憶的笑容,皇后喃喃道,“他變了,說好我們一起守衛這片大好河山的……”
歸晚不知說什麼安,現在全國上下,誰不知道皇上的是螢妃,張口想說些什麼,才發現自己詞窮。
皇后轉過,臉上還掛著清淚,定定地看著歸晚,“歸晚,你知道想守護一樣東西的覺嗎?”
不等歸晚回答,皇后繼續說:“我想守護他,即使他想守護的是螢妃,我卻還是想守護他。你一定覺得可笑,我居然想守護一國之君,我要守護這片河山,這是我和他的天下,我要守護它。”眼神漸漸堅定,出一種下了決心的芒。
到不對勁,歸晚站起,快步走到皇后邊,輕聲問:“皇后,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殺了螢妃,”皇后揚起笑,帶著決裂和凄然,“我不是為了嫉妒,我會陪螢妃一起走,我只想皇上醒過來,好好打理江山。”
聞言,歸晚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突然想起什麼,輕:“不行,你斗不過他們的。”
皇后側頭看了歸晚一眼,了然于的樣子,這一眼看得歸晚有些慌。皇后淡笑,“你是說樓相?”
歸晚完全驚呆,不知該做如何反應,皇后反問:“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從我第一天看到螢妃,我就明白,不皇上。我是人,我有這個直覺,我不能再容忍下去了,我要保護皇上。”
歸晚蹙起眉,想要勸,也不知如何勸。皇后是如此的決絕,沒有毫商量的余地。
人瘋狂起來是這樣的嗎?連一國之母都不能例外。
注意到歸晚不贊同的眼神,皇后臉端詳,帶了點懇求的神,對著歸晚跪了下來。歸晚大驚失,正想扶起,皇后開口:“歸晚,你我的丈夫同一個人,你諒我的心,好嗎?我求你件事,我的兒子只有兩歲,求求你,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請你做他的后盾,我的父親,年事已高,請你保護他,求求你……求求你……”皇后居然對著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歸晚怔在當場,臉上熱熱的,手一,是淚水。眼淚不知不覺落臉龐,扶起皇后,輕聲問:“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