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N國返程, 回到世航大樓,再解決一些雜七雜八的留問題后,兩人回到家里已經天大亮。
最近總是連綿的好天氣, 太早早了臉, 曬著院子里剛結果的石榴樹, 連秋風也變得溫暖。
傅明予沒打算睡一整天,只拉上了一層薄紗窗簾,半倚在床頭補眠。
阮思嫻洗完澡出來時,不確定傅明予是不是睡著了。
他的睡總是很平和,連呼吸聲都很淺。
阮思嫻坐到床邊, 輕聲問:“睡著了嗎?”
對方沒反應。
慢慢往上挪,想靠到傅明予前, 卻又怕吵醒他。
在半彎著腰和自己做思想斗爭的時候,傅明予突然彎了彎角, 抬手把摟到自己前。
他閉著眼,說話的聲音很輕。
“還不睡?”
“不想睡。”阮思嫻睜著眼睛, 盯著地面斑駁的日, 耳邊傅明予的心跳聲很真實, “我白天睡不著。”
傅明予沒再說話, 阮思嫻靜靜靠在他前,聽著他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更平穩。
阮思嫻抬頭,手指劃過他的下。
“睡著了嗎?”
這次傅明予不再有回應。
昨天下午發生的地震, 他和柏揚等人隨即被接到大使館,直到凌晨登機, 期間一直沒有合眼。
早晨回到家里, 張阿姨還準備了早餐,但傅明予洗了澡后直接回了房間。
阮思嫻知道他很累, 也沒再出聲。
秋日從窗邊漸漸移到床上時,也睡著了。
懷揣著虛驚一場的心,這個早上,阮思嫻睡得特別沉。
中午張阿姨來他們起床吃午餐,兩個人都懶洋洋的。
張阿姨在一旁剪日花的枝葉,見兩人吃飯都不說話,于是碎碎念道:“傅先生,還好你這次沒事,你不知道你可把你太太嚇死了。”
見傅明予抬眼看過來,阮思嫻喝湯的作突然一頓。
在他的視線探究下,阮思嫻抬著下,僵地說:“我沒有吧……”
“怎麼沒有呢?”張阿姨拿著一枝月季指了指自己的臉,“看到新聞的時候哭得稀里嘩啦的,連服都沒有換就急著出門,還是我拿著外套追到門口給穿上的。”
勺子在碗里攪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很刺耳。
阮思嫻扯著角,沒等傅明予說話就開始給自己找場子,“這新聞太嚇人了。”
“可不是嘛。”張阿姨補充道,“您太太呀,一路就哭著說你在那里要是出事了可怎麼辦。”
阮思嫻:“……”
傅明予停下了手上的作,直勾勾地看著阮思嫻,眸底幽深。
阮思嫻怕他張說出什麼讓難為的話,于是先發制人轉移話題:“一會兒下午干什麼?”
傅明予垂下眼睛,角卻勾著笑。
“在家陪我太太。”
午飯后,張阿姨按時離開,屋子里只剩傅明予和阮思嫻兩人。
這個午后似乎又跟昨天一樣,照得地毯暖烘烘的,新上的鮮花溢出若有若無的香味,連電視里的節目都在回放昨天的。
但是這二十四個小時對阮思嫻來說,卻像是做了一場夢。
不敢回想自己當時的狀態,腦子里像炸|彈|炸,轟得一下,渾被燒得滾燙,隨即卻迅速冷卻,腦子里空白一片,渾又開始發冷抖。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去到世航大樓的,而且不是張阿姨提起來,都回憶不起來自己竟然哭過。
甚至這個本該在夢鄉里度過的夜晚,竟然橫穿了延綿的青藏高原山脈,越了積雪皚皚的珠穆朗瑪峰,在無邊無際的云層之上漫漫航行。
這個夜晚不能用驚心魄來形容,卻比之更深刻地印在心里,清清楚楚地讓阮思嫻認知到傅明予對有多重要。
好在午間夢醒,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阮思嫻靠著傅明予,盯著電視發呆。
而他的手機卻一直響個不停。
事發二十四小時后,還有人源源不斷地發消息詢問他的況。
現在的傅明予待人接比以前多了些人味,盡管消息列表里許多都不是人,但他還是一一回復。
回完消息后,他俯拿了桌上的煙盒。
阮思嫻看著他的手,視線隨著他的作轉移到他的臉上。
打火機點起的那一刻,他的廓在閃爍的火中變得更清晰。
他點煙的樣子對阮思嫻其實很有吸引力,雖然他煙的次數不多,但阮思嫻總會不著痕跡地看完全程。
但今天,阮思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直到白煙模糊了視線,才突然回過神,手拔掉他里含著的煙。
傅明予側頭揚眉,“怎麼了?”
阮思嫻把煙按在盛著咖啡沫的玻璃缸里,低聲道:“你別煙了。”
傅明予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以為阮思嫻只是午后聞著煙味不舒服。
“這兩年都別了。”阮思嫻揮手扇開余下的煙霧,低頭摳指甲,語速快到含糊不清,“我們生個孩子吧。”
“嗯?”
傅明予是真沒聽清,側著子湊近,耳朵靠在面前,眼睛卻還盯著電視,“你說什麼?”
可是阮思嫻以為他是裝沒聽見,見他擺出這幅姿勢,覺得他在暗示什麼。
不,應該是明示。
給自己做了一會兒心理工作后,阮思嫻抬手抱住傅明予的脖子,傾吻了吻他的耳垂。
傅明予覺得還在后怕,所以只是笑了笑,抱著的腰,開口道:“晚上出去吃飯吧,去那家——”
“我說,”阮思嫻打斷他,捧著他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我們生個孩子吧。”
秋天的風在午后漸漸升溫,送來的桂花清香也莫名變得有些曖昧的味道。
阮思嫻有些張地看著傅明予,卻見他眼神層層變化,最后什麼都沒說,抱起就往樓上走去。
阮思嫻:“???”-
午后時悄然過去,落日熔金,秋風乍起,吹掉落葉的同時,樹枝不堪重負,石榴砸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阮思嫻躺在床上,過窗簾的一隙看見石榴落地的那一幕,竟看出了些黛玉葬花的覺。
覺自己就是那顆石榴,而傅明予是無的秋風。
一旦決定生孩子,沒了外在條件的束縛,阮思嫻又見識到了傅明予跟以往不一樣的一面,時間和興度都到達另一種層面。
不知道一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在幾乎一整天沒合眼后為什麼還能這麼力充沛。
甚至這樣的次數多了,開始懷疑,這個人是真的只對造孩子的過程興趣。
還沒等懷上,阮思嫻就開始不服氣。
某晚事后,阮思嫻渾沒了力氣,盯著天花板說:“要十月懷胎的是我,而你只需要自己爽夠,還能得到一個孩子,憑什麼?!”
“嗯?”傅明予很是疑,“你不爽?”
阮思嫻:“……”
了臉,再次把話題扯回去,“我可能還要挨一刀,或許還要去鬼門關前走一遭,這樣算起來我真的很吃虧。”
阮思嫻說這話的語氣其實沒那麼嚴肅,只是針對傅明予的床上行為進行指責,但他卻認真地想了想的話。
“如果你擔心這些,要不我們還是不生了?”
“啊?”阮思嫻語結,“我……”
傅明予很認真地看著,“我舍不得。”
“那、那也沒什麼舍不得的。”阮思嫻翻,手肘撐在床上,垂頭看著傅明予,指尖點著他下,“我就是上說說,又不是真的不想生孩子。”
然而接來下的幾個月,夫妻兩人除了造孩子的關鍵過程以外,其他方面也做了很多努力。
備孕階段,他們的生活習慣幾乎已經改良到了最佳,醫生也定期為阮思嫻做檢查,但孩子還是遲遲不來。
轉眼又到了春節。
今年江城的溫度達到十年來最低,阮思嫻卻沒有為了漂亮穿過子,著裝都以保暖為第一要素。
在對孩子的一次次期待落空中,的緒變得有些敏。
臨近除夕那個月,每天算著時間,到了例假該來的那一天,時時刻刻注意著自己的況。
凌晨一過,例假還沒來,立刻從床上起來拿著驗孕棒進了衛生間。
但是結果依然和前幾個月一樣。
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走回房間,躺床上把頭捂進被子里。
“怎麼了?”傅明予被的作弄醒,抬手開了窗邊的落地燈,半撐著上半靠到耳邊,“你做噩夢了?”
“沒有。”阮思嫻手指攥被子,背對著傅明予,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害怕的表,“你說……是不是我這幾年高空輻影響了?”
飛行員的工作環境本來就有缺氧、干燥、嘈雜等問題,同時還長期暴在高空輻環境和電磁場中。
雖然公司有為機組員建立個人年均輻照量記錄,阮思嫻也按時查了,的年均輻照量沒有超過1毫西弗,并且自己在飛行過程也有刻意避免短時間梯度爬升或者橫向改航來優化飛行方式,以減輻照。
以前沒有在意過這個問題,可是當遲遲懷不上孩子時,這件事就被無限放大。
“你也知道的,公司里男同事因為這些影響大多數都生的兒,誰知道放在人上是不是就生不出孩子。”
阮思嫻背著,傅明予看不清的表,只能從的聲音里探知的緒。
“你別擔心。”傅明予握住放在小腹上的手,“這才幾個月,別著急,我有些朋友準備了一兩年才懷上,都健健康康的。”
阮思嫻閉著眼睛,強行把心里那些不安的想法按下去,“會來的吧?”
“嗯。”傅明予再次躺下,下抵著的頭頂,閉眼輕聲道,“肯定會來的,我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都還不知道男呢你就想好名字了?”
“嗯,男都能用。”
“什麼啊?我看看好不好聽。”
“傅廣志。”
黑夜里出現了長達三秒的沉默,隨后,阮思嫻暴起,拿著枕頭砸他。
“傅明予你有病啊!!!”-
在那晚之后,阮思嫻心里的期待重新破土而出。
但不再讓自己時時刻刻于小心翼翼的狀態,該干嘛就干嘛,甚至還在休假期間去海邊泡了幾天澡。
來年春天,萬復蘇,院子里的櫻桃樹開了花,風一吹,淡的花樣飄飄落下,鋪出一地繽紛。
后來花謝了又結了果,傅明予的孩子還是沒有來,卻不得不面對另一條生命的離開。
豆豆是傅明予二十四歲那年抱回家的,那時它已經是一條年犬。
這麼多年過去,它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阮思嫻再去湖公館時,也不需要把它關起來了,因為它沒有力氣再往阮思嫻上撲,整日蜷在窩里,盆里的狗糧一天比一天消耗得。
傅明予自然沒辦法因為豆豆的況耽誤自己的工作,但他和阮思嫻這段時間頻頻回湖公館過夜。
“唉……”看著趴在窩里睡覺的豆豆,阮思嫻蹲在它面前,第一次手了它的頭,“如果不是我,它本來可以和你住在一起的。”
“你最近怎麼回事。”傅明予了的下,“林黛玉附了嗎?這麼多愁善。”
阮思嫻就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傅明予,把頭靠在傅明予肩上,低聲呢喃,“我知道你難過。”
豆豆走的那天是個艷天,傅明予親自看著醫給它注了安樂。
阮思嫻在醫院里接到傅明予的電話,等到湖公館的時候,豆豆的呼吸已經淺得不能再淺。
傅明予握了握它的爪子,然后著它的口,到了它最后一次心臟的跳。
直到傅明予收回了手,阮思嫻聽見他嘆了口氣。
從來沒有看到傅明予有過這樣的時候,眉眼里的難過濃得化不開,可是又不得不接這個無可奈何的事實。
阮思嫻心里突然很酸,從背后抱住他。
“老公,你別難過了,我們的寶寶來陪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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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你之前,冰縮寒流;遇到你之後,花柔酒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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