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胃口太大了,不明白盛極必衰這個道理,我看燕城的天也該變變了。”
林斯年走出嚴邸,心里默默浮出一個念頭,當嚴雪宵回國那天,燕城的天才真的要變了。
*
邊城三中換了新老師,每天晚自習都有學生纏著老師問題,莊州收拾著書包往外走,正想問沈遲要不要去校門口買夜宵,年立刻拿起手機走到教室外。
自從那天通完話,沈遲每天都會給嚴雪宵打電話,他想告訴他哥他會好好負責,他會考上燕大,會給他哥買大房子,會一輩子對他哥好。
然而電話那邊始終無人接通,年手機,眼里亮起的一點點消失,可他抿了抿,仍然站在寒冷的夜風中繼續撥通號碼。
可一天、
兩天、
一個月……
他都沒能撥通嚴雪宵的電話,無論他發多條微信消息,屏幕依然安安靜靜沒有回信,他開始寄信,一封封厚重的信寄往國,卻仿佛石沉大海般收不到任何回復,他甚至攢錢去過國的普林斯頓,然而校方卻說沒有嚴雪宵這個人,如同一夕之間被抹去所有痕跡。
即便如此,他比以前還要努力,好不容易圓一點的臉龐迅速清瘦,為了保證足夠的力他每晚十二點按時睡覺,但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背書,做的筆記被翻爛了,他不得不重新默寫。
他不知疲憊地復習高考,因為或許嚴雪宵會回來看看他,因為他想嚴雪宵問他績時他能驕傲地說出第一,他也想嚴雪宵為他驕傲一次。
直播間從剛開始的鼓勵變為了擔憂。
「崽崽要注意」
「現在的績已經很好了,不考燕大也能上名牌大學,沒必要太拼」
「看得我好心疼」
「高考太辛苦了」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學校多了個瘸的保安,莊媽媽每晚都會送來煲好的湯,他始終沒能打通嚴雪宵的電話,發消息卻了習慣。
【沈遲】我一模進全省前一千了
【沈遲】二模進了全省五百名,我還學會自己做醬了,我可以做給你吃
【沈遲】你還會回來嗎?
他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邊城遙遠他每個月只能去看一次,不過每周會和視頻通話。
然而視頻中的日漸虛弱,每一周都比上一周更瘦,記憶也更壞,反反復復念叨從前的事,說要給他做醬。
直到有天屏幕中出現沈夫人漠然的臉:“上周已經去世了,你不用打過來,沒什麼可以留給你的。”
年茫然地立在原地,心臟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不過氣,那只手拽著他直跌黑暗的海底,被無數海水吞沒,耳邊死一般的寂靜。
聽不見。
聽不見了。
他無比恐慌地撥打嚴雪宵的號碼,忍住沒哭:“去世了,我沒想過要的錢,我只是想多陪陪。”
他立在原地站了許久,耳邊漸漸恢復了聲音,電話卻依然無人接通,年嗓音發,垂下眼問:“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我都會改的,我會自己做飯,會自己看書,會一個人照顧好自己,不需要你花太多心思。”
“如果我讓你到困擾,你不用躲著我,以后我只當你是我哥。”
“去世了,只有我一個人了。”他的眼眶慢慢紅了,“我還沒有考上燕大,還沒有給你買大房子,你不可以不要我。”
電話那邊是長長的靜默,著單薄的年著聲,將一直不敢問的問題問出了口:“哥,你不要我了嗎?”
可始終無人回應。
年終于無地關了手機,從嚴雪宵的房子搬了出來,搬回自己的出租屋,把自己關在狹小的房間中,進黑暗的角落。
*
國,紐約州。
餐廳兩端放置著大理石掛鐘,餐桌上的魚類產自里埃維拉,葡萄酒則是餐廳的侍酒師從世界各地酒窖淘來的,今天準備這支是艮第出產的蒙塔榭。
“今天不談公事。”上慣國酒桌的鄭安顯然看不上度數低的輔餐酒,往對面推了瓶伏特加,“喝完再談。”
一個混面容的年輕人用不練的中文開口:“他的不能喝烈酒。”
“年輕人怎麼喝不了酒?”鄭安狀似不滿地嘆了口氣:“還是學哲學的清高,看不上我們這些老人也正常,你父親還在的時候就從不會拒絕。”
嚴雪宵拿起酒杯,把整整一瓶全喝了。
阿裴見過青年過去淡泊恣意的模樣,想要是嚴雪宵的父親還在,其他人本不敢在他面前這麼放肆。
他還記得嚴雪宵剛知道嚴照死訊時一滴眼淚都沒留,但他看見嚴雪宵在像前長跪一夜。
“我記得你去年還去了邊城。”鄭安若無其事問,“那孩子沈遲吧?”
“他是誰?”
嚴雪宵抬起狹長的眼。
鄭安看反應不似有假,應該早忘了被拋棄在邊城的那孩子,他沒再多問,他不愿意和駱書那只老狐貍打道,嚴雪宵回國掌權倒也行,只不過他一直沒清肋,他又朝青年遞了瓶伏特加。
嚴雪宵喝完整整五瓶酒向餐廳外走去,在走出餐廳那一刻神驟然冷漠,阿裴擔憂問:“你才好,喝這麼多酒沒事吧?”
青年沉默不語,仿佛著夜在看一個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阿裴慢慢看著嚴雪宵在黑暗中蟄伏,從溫和清冷的青年長喜怒不形于的男人,唯一沒變的是——
手腕上系著破舊的紅繩。
*
離高考六十九天。
六十八天。
六十七天。
……
沈遲沒來過學校。
第五十九天,年出現在了教室,講臺上王老師的眼圈一下子紅了,他迅速低頭揩眼淚裝作眼鏡:“同學們,離高考只有兩個月了,千萬不要在最后關頭放棄。”
“你嚇死我了,突然把自己關在房間。”莊州著專注看書的年,提著的心放下了。
施梁也哽咽開口:“我們在你門外番喊你名字,王老師知道都急死了,你再不出來學校的保安都要去踹門了,燕深也去找他爸爸開鎖,沒發生什麼大事吧?”
“沒有。”
沈遲平靜坐在座位上做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的那十天忽然想通了,沒有人會永遠陪在他邊,他們也希自己變更好的人。
他把自己重新投到張的備考中,不浪費每分每秒,在消息閉塞的邊城迎接高考到來。
高考那天邊城是一個連綿的雨天,莊媽媽送他和莊州去考場,給他們一人塞了支去廟里祈過福的筆,他接過筆:“謝謝莊媽媽。”
莊媽媽的眼圈紅了紅:“謝什麼,難道要你一個小孩子孤零零上考場。”
沈遲走進考場坐下,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張,可坐在座位上異常鎮定,他了自己手腕間的紅繩一眼,收回了目。
第一門考的是語文,他的速度說不上快,但每個字寫得工整無比,作文題目圍繞康德的生平自擬,他的面前浮現出嚴雪宵的面容,他下意識寫下第一句:
德國古典哲學家康德曾說過,世界上有兩件東西能震撼人們的心靈: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標準;另一件是我們頭頂上燦爛的星空。
兩天的高考不知不覺過去,當他走出考場時,邊城被層層疊疊的雨水所覆蓋,空氣中彌漫著悶熱的氣息。
保衛的瘸保安遞給他一把傘,他沒接,從雨中走回家。
沈遲回到家,莊媽媽昨天送了他一個新手機,他換了新號碼,將舊手機以及嚴雪宵留下的所有東西裝進一個箱子里。
他看著箱中的東西驟然陌生,好像他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嚴雪宵這個人,他從來也不認識一個在國上學的研究生。
一直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視線落至手腕,最后也將腕間的紅繩解下放進箱子子里,像是徹底釋懷般輕輕松了口氣。
邊城連綿的雨停了,像是他漫長的青春期,以及無疾而終的慕伴隨著雨季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