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蹤沉默下來,片刻后,他似自己說服自己一般道:“你說得對,先不告訴太傅吧,若是朕此次能一舉鏟除永安王,太傅必定會十分驚喜,”
當初李歧對他說,他所中之毒乃是韓蟬所下,是韓蟬為了以解藥迫他共謀大事。他上說不信,但心里其實信了幾分的。
他知道韓蟬偶爾會對他流出失的神,也知道在韓蟬眼里、甚至外頭那些大臣百姓眼里,他這個皇帝的分量,還沒有永安王重。
但都沒關系,他還能忍。李歧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了。只要他被沈重予挑撥了手,城外幾萬大軍蓄勢待發,隨時能以斬殺逆黨的名義,將李歧、甚至整個永安王府抹殺!
到時候,權傾朝野的北昭戰神不復存在,史書上留下來的,只有謀逆不的臣賊子李歧!
李蹤膛起伏,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沉下來:“對,不要告訴太傅,朕要給他一個驚喜。”
他要韓蟬知道,他與李歧之間,選了他,是對的。
韓蟬想做丞相,何必去尋李歧?他想要的,他都能給他!
“臣知道了,那陛下可要宣太傅進來?”崔僖眼底劃過一笑意,又彎著子問道。
“宣吧。”李蹤道:“太傅來看一眼,你就說朕昏迷不醒。別說得太嚇人,驚著他。”
“臣明白了。”崔僖給他掖了掖被子,確定沒有任何紕之后。便轉出去宣韓蟬。
韓蟬侯在太乾宮外。
凜凜冬日里,他穿得依舊單薄,雪白的披風之下,是同的長袍。墨長發束起,約能見鬢角已有了幾白發,倒是一張臉瞧著還年輕得很,也冷漠無得很。
崔僖走到近前,便謹慎地收斂了神,肅容道:“太傅隨我進來吧。”
“陛下傷勢如何?太醫怎麼說?”韓蟬抬步同他往走。
崔僖卻沒有應答,言又止地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太傅還是自己去問太醫吧。”
說話間,兩人進了殿,到了李蹤榻前。
屋里伺候的侍不多,都謹慎地各行其是,不敢發出一多余聲響。空氣里除了沉肅凝重之外,還有浮著濃烈的藥味。
韓蟬走到近前,垂眸打量塌上的李蹤。李蹤被子只蓋到口,口往上,則以厚厚的繃帶包扎著,白繃帶邊緣,約沁出些暗紅跡。
他的臉比紙還白三分,早沒了之前那意氣風發,病歪歪地躺在榻上,倒是見地出幾分符合年紀的稚青來。
韓蟬定定看了他許久,抬手替他將臉頰旁有些凌的發理好,而后直起道:“帶我去見太醫。”
“太傅隨我來。”崔僖應了一聲,帶他去見幾個參與會診的太醫。
在他們走后,李蹤睜開眼,那冰涼的手指在上的他差點沒忍住睜開了眼,他抬手有些眷地了側臉,角微微勾起來,心想老師果然還是擔心他的。
李歧那日所說,不過是故意氣他罷了。
***
皇帝駕歸京,不朝臣松了一口氣。可接著皇帝再未面,反而是整個太醫署都被召去會診,又讓他們的心懸了起來。上京城中暗流涌,人人焦灼難安。
奉命去永安王府一探究竟的沈重予總覺這氣氛有些不對,尋了幾個員來詢問,方才得知上京城這幾日發生之事。
他頓時越發篤定李歧果然只是在試探他,實則早就已經了心思。不然除了他,誰會還知道皇帝傷重垂危的假消息,并將之散播出去?
沈重予心思一定,人備了禮,便去了永安王府。
沈家的車駕抵達王府時,李歧等人正在吃暖鍋——天寒地凍,也不能出門走,只能在府中自娛自樂。
李歧、葉云亭,季廉,再加上朱烈與五更二人,吃得倒也算熱鬧。
聽見門房通報,說沈重予來拜訪時,李歧就嘖了一聲,道了一聲晦氣:“也不知道挑個好時候。”
“我們收拾一下,去前廳?”葉云亭喝了三杯馬酒,又吃了極辣的燙牛,臉頰都染了艷。
李歧想了想,卻揮手道“不必”,他轉頭囑咐門房:“直接將人請到正院來。”
朱烈瞪大了眼:“王爺還要請這小人吃暖鍋不?”
他盯著桌上的,他都還沒吃上幾口呢。給那廝吃也太糟蹋了些。
李歧睨他一眼,對葉云亭笑道:“你們在此吃著,靜小些就是,我去會他一會。”說罷命人抬了扇四折的屏風,將他們嚴嚴實實地擋住了。
第64章 沖喜第64天 (一更)
沈重予隨著下人到了正院時, 就見李歧坐在窗邊,正在細細看一副畫。
他上前行禮,目往那畫上瞥了一眼, 卻見那畫上畫的,乃是前朝皇帝趙匡胤黃袍加的場景。他心中頓時越發了然,看來那封回信, 果然只是試探,永安王之野心, 盡在這畫上。
見他到來,李歧隨手將那畫卷起放在案上,臉微沉,先發制人:“表兄還來我這王府做什麼?”
沈重予見他還要演戲,心不屑, 面上卻是笑道:“王爺又何必再屢次三番地試探我?沈家與永安王府, 可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王爺信不過我,莫非也信不過姑母麼?”
聽他搬出老王妃,李歧眼神微冷, 面上卻恰到好地出幾分遲疑來:“我與表兄多年未見,王府與沈家也久未來往, 表兄忽然來信議此大事, 我自然要存幾分警惕。”他似真似假道:“否則萬一表兄是替李蹤來試探我的該如何是好?”
自己的目的被一語道破, 沈重予心里一驚,神微僵,再見他神隨意,顯然只是隨口一說,又松了口氣, 笑道:“王爺怎麼會有此種想法?這胳膊肘都是向里拐,要論親近,自然還是我與王爺親近些。”
“本王就是隨便一說罷了。這些年沒見,表兄是人是狗,我如何清楚?”李歧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畢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
沈重予約覺得他似在罵自己,但觀他神卻又不像。最后只能按下心里怪異的覺,只當是李歧脾氣越發越無常了,畢竟從前就有不人說過永安王脾氣晴不定。
“那眼下王爺可愿意信我了?”
沈重予又將腰彎下去些,越發靠近他,低了聲音道:“王爺這些年來功勛卓著,那小皇帝坐其不說,竟還想鳥盡弓藏,王爺難道就不想親手報仇嗎?如今城外就有我三萬大軍。只要王爺一聲令下,我就能……”剩下的話被去,沈重予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君主不仁,王爺取而代之,乃是天命所歸!”
“本王自然是想的。”李歧忽然嘆息一聲,轉椅,背對他,道:“可我最近常常做夢,時常夢見被人從背后捅了一刀,便愈發恐懼難安,怕有人背叛于我……”
沈重予見他態度猶豫不定,越發急切。從前怎麼沒聽說永安王如此優寡斷?
他咬咬牙。只能繼續跟他磨皮子,將好話承諾說了一籮筐,最后為了取信于李歧,甚至告知了他一新發現的鐵礦所在,那鐵礦正好在加黎州與西遇州的界。他大方表示,只要李歧起事,他愿將鐵礦拱手送上,以示追隨誠意。
屏風之后朱烈與五更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娘誒!新發現的鐵礦!
發了!
“什麼聲音?”沈重予正說得慷慨激昂,熱沸騰,就聽到一陣異響。他鼻子了,又聞到一陣濃烈的食香味。
“???”
這香味他進門時便有了,但他心思都在說服李歧之上,沒有細想。現在回過神來,才覺得怪異,這屋里怎麼會有食香氣?他疑地著那扇發出靜的屏風,終于發現了不對勁,遲疑地著李歧:“王爺,這屏風后……?”
李歧難言驚訝地“啊”了一聲:“沈大人才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