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亭當時不知怎麼回答他，只能說“并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壞”，而且他也覺得自己算不上什麼公子哥。

但阿兕卻只是沉默了一會兒，說：“但我遇見的都是壞人。”

葉云亭不知道該如何安他，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父親厭棄，在國公府中遭人白眼便是十分艱難了，直到見了阿兕，才知道遠有比他境還要糟糕的人。

他只能干地安說：“只要努力活下去，總會變好的。”

但其實他自己也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說服力，像阿兕這樣的小侍，說不定哪一日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偏僻的角落里。而他并沒有能力幫他離這樣夢魘般的境。

所以他說完心虛不已，倉惶逃開了。

他走時回頭看了一眼，看見阿兕裹著他的披風坐在床板上，直勾勾地著他，眼神漆黑。

后來他回到宮宴上，被四尋他的父親狠狠責罵了一頓，然后便被帶回了國公府，之后再鮮有機會進宮，而阿兕也漸漸淡忘在他的記憶中。

沒想到那時瘦弱的小侍，竟然了皇帝邊最寵信的常侍。

崔僖實際比他還要大四五歲，但葉云亭還記得那時他看起來，不過九、十歲，瘦弱蒼白，周死氣沉沉。

與如今張揚毒辣的侍省之首找不出半點相似。

他驀然想起被送永安王府時，崔僖對他說：“天命雖不可違，只要人活著，就還有可能。”

想來當時他說完后心虛而逃的話，崔僖竟然聽進去了。后來他遇難，又轉贈給了他。

葉云亭輕輕吁出一口氣，角微微勾了勾。

年時隨口安的話，到了如今方才明白其中真意。

只要努力活下去，總還有機會。

對年的阿兕是，對他而言也是。

……

崔僖靜立在原地，直到馬車看不見蹤跡了，方才上馬折返。

他的神看起來極其愉悅，以至于回到山谷前，看見地上那直的尸時，語氣都溫和了些：“我們一路往冀州追擊，不料在山谷卻遇見了伏擊，副統領殉職亡……”他說完頓了頓，目掃過二百神策軍，將未盡的話說完：“不過就犧牲了副統領一個，難免牽強，還得多幾個人舍才好……”

說完，就見神策軍中有些人面驚慌。

崔僖笑了笑，輕飄飄地點過了二十多人：“都殺了。”

那些被點到的人一驚，立即跪地求饒：“崔常侍饒命，今日之事，我等什麼也沒看見，請饒我們一命。”

“我手底下，可不留異心之人。”崔僖卻沒有半點容，隨意擺了擺手，便定下了這些人的生死。

那二十多名神策軍見求饒無用，面一變，拔刀相向：“崔僖，你勾結永安王，乃是死罪！”

崔僖笑瞇瞇的：“是死罪，可你們都死了，不就沒人知道了麼？”

說話間，一場單方面的廝殺已然開始。

除了這些特意帶來當替死鬼的人，其余人都是他的親信。

等人都清理干凈了，崔僖才道：“回吧，我們去給陛下報信，過幾日再來替他們收尸。”

余下的神策軍收起刀，上馬隨他后而去。

崔僖坐在馬背上回一眼，只見灰蒙蒙的天之間，群山巍峨，天地遼闊。

他收回目，心想待他們回京，葉云亭一行該到了冀州境了。想到即將氣急敗壞的皇帝，他愉悅地勾了勾角。

葉大公子曾告訴他，并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壞，他是不信的。

他自出生后便沒過一天好日子，連親娘都對他輒打罵。后來見他長得不錯，又想將他賣去南風館換賭資，他不愿當小倌，發了狠將自己賣宮中做了個閹人。但結果并不比做小倌好上多。

這麼多年，他沒遇上過幾個好人，葉云亭是屈指可數的其中之一。

他靠著那一句“活下去總會變好”，不折手段地往上爬，最后卻發現他與從前那些欺辱過自己的惡人并無不同。盡屈辱的阿兕早就死了，活下來的是崔僖。

而這世上，到都是即將死去或者已經死去的“阿兕”。

烈烈寒風自面上刮過，約能聞到后的腥味。崔僖瞇了瞇眼，心中忽然有些厭煩。

這北昭皇室從子上就爛了，早就該散了。

他亦是。

“大公子，你可別我失。”他低聲的喃喃，被寒風卷著，無人聽見。

第88章 沖喜第88天 蹊蹺

出了山谷, 繼續一路往北。

因崔僖放行，后沒了追兵，也不再需要晝夜不停地趕路。隊伍稍稍放緩了速度前行, 順道等著五更帶人追上來。

一路前行，沿途刻下蔽的記號，到了次日上午, 五更終于帶著人追了上來，而他們也終于抵達冀州城。

兩撥人在城外匯合, 季廉自馬上跳下來，瞧見葉云亭時眼眶都含淚了，要不是周圍看著的人太多，他都想抱住自家爺嗚嗚哭一場。

這幾天實在是太嚇人了！

提心吊膽，飯都吃不下！

葉云亭看他可憐的樣子, 好笑地了他的腦袋：“這幾日辛苦你了。”

為了讓替演得更加真, 季廉只能跟著一起留在了莊子上, 直到“刺客”出現，他才趁著場面混躲了起來，然后隨著五更等人一起出城。

除了他, 老王妃的婢倚秋也一道被帶了過來，葉云亭讓眷坐馬車, 自己則上了馬, 一行人扮做探親的商戶人家, 不不慢進了城。其余護送的暗衛則分幾路，喬裝打扮跟在后頭。

冀州城十分蕭條，街道上零星的行人腳步匆匆，只有道路兩側的酒樓客棧等商鋪還開著，供過往的客商吃住。反倒是有一隊隊甲胄森森的士兵, 執槍在街上往返巡邏。

葉云亭多看了兩眼，待進了客棧后，似隨意閑聊般問小二道：“這冀州城似乎與從前大為不同。我兩年前來時，比現在熱鬧多了。”

那小二聞言脖子往外看了看，低聲音道：“公子這消息不太靈通啊，咱們云容的大都督，這不是前陣子才打到了上京去麼？聽說差點連皇帝都生擒了。如今大都督就是云容這個……”他大拇指朝天上指了指，出個大家都懂的笑容：“這冀州城，自然也跟從前不一樣了，不男丁都參軍去了，自然就不如從前熱鬧了。”

葉云亭一副大驚失的模樣，用袖掩著，以氣音問道：“這不是造反麼？”

“嗐，這造反不造反的我們也管不著。”小二將汗巾子往肩上一搭，引著他們去客房，才接著把余下的話說完：“反正大都督說了，凡事參軍伍的，一家給十兩銀子。”

他還用手比劃了一下：“足足十兩銀子。”

葉云亭眼中劃過深思，難怪城中冷清，恐怕是適齡的青壯都當兵去了，一家十兩銀子對富貴人家不算多，對于貧苦人家，卻著實不了。尤其是今年雪災，十兩銀子足夠災百姓度過一冬。

只是如今距離皁河一役不過月余，加上這時節天寒地凍，北地各個州府都雪災所擾，并不是適合再大興戰爭的時候。但殷家這個時候卻耗費大量錢財，進行大規模的征兵，里頭必定有貓膩。

他心里疑，面上卻是訝異道：“嚯！這麼多！朝廷征兵，可不會給這麼多銀錢。”

“可不是嘛。”小二樂呵呵道：“咱們冀州在大都督的治理下，可不比上京差多。”

葉云亭附和地夸贊了幾句，見再問不出有用的信息，自袖子里掏出一錠碎銀子塞給了小二。

那小二收好銀子，笑容更真心實意些，將人送進客房之中，方才笑容滿面地離開了。

葉云亭進了屋里，關好門窗，方才收斂笑容，肅容對暗衛統領道：“殷家這個時候斥巨資征兵必有蹊蹺，你命人暗中去探一探，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他可不覺得殷家有這麼好心腸，白白就將大筆大筆的銀子送了出去。

自山谷一事后，暗衛統領就對他暗自拜服。此時聽他吩咐，雖覺得半路去探殷家有些橫生枝節，卻也并未出言反對，立即領命安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