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低下頭，有些為難：“這……”

他猶豫片刻，強笑道：“王爺，這實是不合規矩。”

江隨舟神一冷，便要開口。

卻在這時，他的余看見一眾人，從階下走上來，眼看著便近了。

不員簇擁在一起，熱鬧得很，一路眾星拱月地跟著個一朱紅朝服的文。

紅朝服，正一品。

穿這件服的人，除了龐紹，不會再有別人。

江隨舟心下一。

他知道，面前這小太監好糊弄，但龐紹可是只千年的狐貍。他替霍無咎爭取，將他留在自己邊，一著不慎，就會讓龐紹看出端倪來。

他頓了頓，心下一橫。

下一刻，在漸近的人聲里，他微微側過，一把扼住了霍無咎的下頜，像展示一個件一般，將他的臉暴地抬了起來。

他眉眼冷然，角噙著兩分意味不明的笑，看向那侍，道：“不合規矩？那你給本王看看，他是男是。”

他明顯聽見后漸近的聲音弱了下去，想必是那一眾人注意到了自己這邊的靜。

江隨舟張得手都有點發抖。

可希不要餡，也希霍無咎清楚，自己這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那侍一愣。

他愣愣地順著江隨舟的作看去，便見那姿容秾麗得帶了幾分邪氣的靖王殿下，手里著那位霍將軍的下頜骨，強迫著他抬起臉來，直對著自己。

那人仍垂著眼，隨著抬頭的作，在他的領口出了個猙獰的疤痕。

橫亙在鎖骨上，雖結痂了，邊緣卻一片紅，在熱鬧的燈下顯得有點駭人。

侍都嚇了。

“自……自然是男子了……”他結結道。

就聽靖王殿下冷冰冰地笑了一聲，一把甩開了霍無咎的臉。

“這不就對了？”

他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了一方帕子，緩緩拭起那只過霍無咎的手。

“把他弄到人堆里去，你不怕出事，本王還不放心呢。”

他緩緩將本就干凈的手指挨個拭過一遍，手下一松，帕子便被他輕飄飄地扔到了地上。

“本王怕臟，你該知道。”他淡淡抬眼，說。

“這……這……”侍一時間沒了主意。

卻在這時，江隨舟聽到了后的幾聲笑。

“下當是誰在這里，原是靖王殿下！”那人朗聲笑道。

江隨舟回過頭去。

就見自己后幾步的位置，龐紹站在那里。

雖說這些時日來，他沒被這老東西坑，但直到今天，他才頭一回同龐紹面對面。

與畫像上歪瓜裂棗的模樣不同，這老東西倒是生得相貌端方，穿朝服之時，頗有一派天高地闊的氣勢。

獨那一雙眼睛，幽深極了，泛著難以捉的。

江隨舟渾都繃了。

他冷冷掃了龐紹一眼，擺出了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淡聲道：“龐大人。”

他這番姿態可謂失禮至極。他雖說是親王，龐紹卻也是實打實的國舅爺，拜一品大司徒。論起份來，他們二人本就沒差多，更別說龐紹那般權勢滔天。

但是江隨舟知道，這就是原主該有的態度。

果真，龐紹面上一團和氣，半點不見慍，反而躬，領著周遭的朝臣給江隨舟行了禮，笑道：“靖王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停留，是為何啊？”

江隨舟的神冷了幾分，淡淡瞥了霍無咎一眼，便極其嫌棄地飛快挪開目，不再看第二眼。

“沒什麼。”他側了側，似乎不愿多談。“龐大人先請。”

龐紹卻不，反而看向那侍：“陛下的喜日子，怎的惹靖王殿下不悅？”

那侍連忙上前，跪下道：“回龐大人，是王爺……想要帶夫人一同席。”

自然不必他解釋，方才江隨舟的一言一行，龐紹都看在眼里。

他面帶笑容，看向江隨舟。

“帶便帶罷，王爺與夫人伉儷深，難道你還要棒打鴛鴦？”

他語氣很慢。

江隨舟臉立刻難看了幾分，像是吞了什麼臟東西似的，很費勁地才將厭惡的神掩飾好。

即便如此，卻還是沒繃住一般，輕嗤了一聲。

那侍連連應是，躬便請江隨舟座。

江隨舟似是被龐紹那話惡心住了，竟是沒再多看他一眼，目中無人地轉便走。

龐紹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見江隨舟走遠，旁邊有員不滿地開口道：“靖王殿下實在有些失禮。”

龐紹卻笑著搖了搖頭，分毫不以為忤，目中甚至閃爍著幾分滿意的笑。

“殿下不過年紀尚輕罷了。”他緩緩道。

——

宴廳之中的規制乃一人一案，因此位置很寬敞。霍無咎又坐著椅，便也不需加椅子，只用添副碗筷就夠了。

江隨舟自在案前坐下。那帶路的侍看見，靖王殿下落座時，還側過頭去，冷漠又嫌惡地看了那位將軍一眼。

侍連忙匆匆退下。

他卻沒看見，靖王殿下在看向霍夫人時，用只有他們二人聽得到的聲音，極快地說了一句：“得罪了。”

他方才張得一背冷汗，不僅是因為頭次與龐紹正面接，生怕有半點錯，更重要的，就是他對霍無咎做出的那一系列舉。

簡直就是在拔虎須啊！

江隨舟心下害怕，剛找到機會，便匆忙對霍無咎道了一聲歉。

他本沒奢求霍無咎會回應他，還想著一會回去的路上，怎麼樣順理章地再解釋兩句。

卻見霍無咎看向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似是在回應他，自己知道。

江隨舟嚇了一跳，面上的冷冽幾乎繃不住了。

他連忙轉開目，拿起桌上的茶來，喝了一口，聊以驚。

他剛才那個眼神……是在回應自己吧？應該不是“今晚就鯊你”的意思吧？

江隨舟的手指有點哆嗦。

而他后，霍無咎眸深沉地瞥了他一眼，將幾分極難察覺的深意，死死藏在了眼睛深。

方才在那麼多人面前，還那般鎮定自若呢，怎麼看了自己一眼，就又開始怕了？

不過，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人前的江隨舟。

很會演，眼看著連龐紹都被他唬住了。演出的那副模樣，也的確招人恨的，難怪紀泓承被他氣得暴跳如雷，污言穢語都寫到了信件里。

但是……

他竟會覺得有點可。

甚至在他拿那看似戾、實則藏著兩分張無措的眼看他時，他心口某像是被撓了一爪子似的，中帶了點麻。

霍無咎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用指節輕輕地了自己的下頜。

那冰涼的，似乎還留在那里。

那只手是在輕輕抖的，似乎有人在極力控制，效果卻不大好。

以至于，分明該是帶著侮辱的兇狠，卻平添幾分可憐，讓那狠勁兒像是一就破的紙老虎，表面上嗷嗷直嚷，實則哆哆嗦嗦地靠過來，像是在尋依靠似的。

忍住不將那只手攥進手里，似乎比忍酷刑的疼痛，更需要幾分定力。

——

門外的雨淅瀝不絕，殿一片燈火輝煌。

金玉錦繡之中，皆是高勛爵，一片歌舞升平。若是旁人，還真會被迷了雙眼，以為這朝廷如日中天，還有好多年的活頭。

但江隨舟知道，面前這派繁華盛景，是他們掏空了國庫、還搜刮了周邊許多州郡，才勉強湊出來的。

浮華之下，是一片搖搖墜的空架子。

天漸晚，殿上太監一聲唱喝，四下便立時安靜下來。

后主來了。

江隨舟跟著一眾朝臣起了，靜等后主在龍椅上坐下，再隨著太監的喝聲，與眾臣一同三跪九叩，朝后主行了大禮。

待最后一禮完畢，眾臣跪在原，只等皇帝讓他們平。

手執拂塵站在旁側的大太監靜等了片刻，都沒聽見龍椅上那位出聲。

……這又是出什麼幺蛾子？

這大太監心下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斜過眼去，便見金碧輝煌的龍椅之上，這位盛裝的陛下歪坐著，單手著下，若有所思地看著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