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來，就是來替霍無咎收拾的。

但一切卻又那般順理章，使有苦難言。

——

回府的馬車上，只有車發出的碌碌聲響。

江隨舟靠在馬車的車廂上，氣息尚有點不勻。

實是他直到今日才堪堪能下床，陳府不大，連個步輦都沒有，他一路走到花園去，早有些遭不住了。

不過幸好，算是完解決了。

他沒給害人的那子說話的機會，而是指了個他早盯上了的姑娘。那姑娘瞧著歲數不大，穿著袍又華麗，什麼緒都寫在臉上，一看就是位子天真、后臺強大，不會說謊的大小姐。

果真，由穿了那小妾的謊言，便也可以讓正房理所應當地就地置了。

雖不至于要命，但這名聲卻是自己毀掉的。

因著這般鬧劇，他也可以提前將霍無咎帶走，不必留在那兒，聞些個嗆人的脂味。

這麼想著，江隨舟心不錯，開口問道：“沒事吧？”

他如今跟霍無咎的關系也沒那麼僵了，同他說話也自然很多，只要起個話頭，霍無咎肯定能跟他聊起來……

卻是一片沉默。

江隨舟問完話，車廂里便重新安靜了下來，旁邊的霍無咎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般，一聲不吭。

嗯？

江隨舟疑地看向他。

這是怎麼了？

便見端坐在那里的霍無咎側過頭來，冷冷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好了？”

答非所問，反而反問他，驟然一下，將江隨舟問懵了。

“什麼？”他一愣。

便見霍無咎忽然抬起手來，徑直覆上他的額頭，暴又直接，將他額前的發都蹭了。

江隨舟條件反地往旁邊躲，但馬車車廂空間狹窄，他又沒霍無咎手矯健，沒等他反抗，便被制住了，任由那只掌心糙的手摁在了他額頭上。

片刻之后，那只手移開了。

“你干什麼？”江隨舟氣息不勻，從車廂上爬了起來。

便見收回了手的霍無咎，連帶著也收回目，看向前方，神冰冷，目不斜視。

“好了不。”他淡淡道。

江隨舟一時覺得有些好笑，反駁道：“又不是發熱，額頭有什麼用？”

便見霍無咎側目看了他一眼。

江隨舟因著藥的原因，正是虛弱的時候，此時只顧著扶著車廂坐直，并不知道自己面蒼白、氣息不穩、發凌的模樣，盡皆落在了對方眼中。

霍無咎頓了頓，張了張口，嚨里才發出聲音來。

“既然能了，就到自己的院子里住。”他冷冷道。

“什麼？”江隨舟一愣。

雖說霍無咎跟尋常妾室不一樣，充其量就是個關押在自己府上的戰俘，但是……他怎麼這般理直氣壯地安排自己住哪兒啊？

便見霍無咎淡聲道：“你若是在妾室房里消耗死了，我還得被關回天牢里去。”

說完，他回過頭去，再沒看江隨舟。

江隨舟一愣，回過神來。

好啊！這人居然敢公然開口咒自己死！

果然，霍無咎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多半是要把人往死里氣的。

江隨舟恨恨地橫了他一眼，在車廂中坐直了。

我才不會死呢！只要你別手砍我腦袋，我長命百歲！

這般想著，他轉過頭去，看向窗外，沒再搭理霍無咎。

卻沒看見，霍無咎放在膝頭上的那雙手，攥了拳頭。

那是一個人，在倉皇地抵擋洶涌而來的嫉妒。

就連霍無咎自己也想不到，只一眼罷了，只是看了一眼江隨舟氣息凌的虛弱模樣，就夠他心下煩，眼眶發燙，甚至煩躁到想要一槍貫穿那個分過江隨舟這副模樣的人的膛。

靜默之中，似乎有只惡龍在他口覺醒了。

那只惡龍貪婪又暴躁，雙眼死死地盯上了某寶藏。

作者有話要說：顧長筠：說來你們可能不信，要不是運氣好，我早死八百次了。

第38章

雖說心下覺得霍無咎有些莫名其妙，江隨舟這天還是回到了安堂。

他原本就不想在顧長筠那兒長住，一直宿在那里純粹是因著自己起不得。今日終于稍好了些，自然要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來。

——雖說要面對霍無咎的臭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霍無咎，不過想來這人本就是個時晴時雨、不可捉的臭脾氣，就也沒同他計較。

待回了安堂，他便像往日一樣，和霍無咎各據一方，誰也不招惹誰。

他也在靜靜等候著自己與那兩個幕僚的布置發揮作用。

果真，從他生病時起，宮中就派了太醫來。但太醫只說他生病是因著弱和驚悸，卻治不出個所以然來，讓他連吃了幾天的苦藥，也不見好。

治來治去都不管用，漸漸的，太醫帶回宮去的消息就變味了。

他告訴后主，靖王殿下這一病，使得每況愈下，如今只能臥床休息了，或許是因著病癥來得急，傷了底子，使得靖王殿下本就不大康健的，更加雪上加霜了。

這對后主來說，可是比過年還值得高興的事。

自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知道這件事后，他立馬告訴太醫，不用治了，但一定要再去一次靖王府，在不經意間將這件事給靖王殿下，告訴他，他那副弱不風的破子，恐怕要時日無多了。

太醫自然照辦。

于是，這日一早，宮里來的太醫給江隨舟診脈時，便出了言又止的神。

“怎麼了？”江隨舟一眼便看出了他故作凝重的神，靠坐在床頭上，冷聲問道。

便見那太醫嘆了口氣，言又止了一會兒，接著嘆了口氣，在江隨舟的面前跪了下來。

“臣雖不愿直言，但是……”他嘆息道。“不如臣還是替王爺將這藥停了吧。”

江隨舟心下了然。

果然，這正兒八經的大夫，還是對付不了顧長筠那樣的野路子。想必是這太醫發現他治不好自己這病，跑去告訴了后主，得了后主的命令，今后可以不必再醫治自己了。

那麼，自己招大夫的告示，便也可以張出去了。

連帶著徐渡替他豢養的那些死士，也可以充作小廝，派出去幾個，到些偏遠的地方去尋醫問藥。

這麼想著，江隨舟心下一派舒暢，面上卻擺出了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皺起眉問道：“停它干什麼？”

那太醫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實是……”他結結，不知如何說出口。

江隨舟皺眉：“本王不聽廢話。”

那太醫心下腹誹。知道您不聽廢話，但是就怕這簡練的實話，您接不了。

他心一橫，小心翼翼道：“實是王爺病沉沉，已傷骨，難再治好了。”

江隨舟一愣。

嗯？顧長筠的藥這麼好用，竟將這太醫院的老油子都糊弄過去了？

他只顧著看那太醫，卻沒注意到，聽見這話，不遠的霍無咎倏然抬起頭，皺眉往他的方向看過來。

便見那太醫結結地接著道：“王爺也……不需醫治。有什麼補的藥材，燕窩人參的，您只管吃，或許能……能……”

“能怎樣？”江隨舟皺眉。

太醫咽了口唾沫，將后主代給他的話說出了口。

“能多有幾年活頭。”

話音落下，房中陷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那太醫以頭地，一都不敢。

許久之后，他聽到了江隨舟略帶抖的聲音。

“滾。”他說。

太醫一愣，呆呆地抬頭看向他。

便見床榻上的江隨舟，面若冰霜，居高臨下，從齒中出了幾個字。

“滾出去。”

太醫像是撿了一條命似的，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房中一時間只剩下江隨舟和霍無咎兩人。

霍無咎的眉頭皺得死。

……那個太醫剛才說什麼？

他盯著江隨舟。

便見坐在床榻上的江隨舟，抬手了額角，似是在強住什麼緒，角，幾乎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