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咎道：“也許是巧合呢？”

江隨舟不假思索地搖頭。

“絕不會是。”他說。“所以我在想……背后之人是誰，竟這般厲害。”

霍無咎沒有言語，靜靜聽著他說。

便聽江隨舟道：“此人倒是消息靈通，心思奇巧，手段也利落狠辣。如今，龐樅死，死無對證，唯獨留下了個公之于眾的證據，自是使得龐紹百口莫辯。既設下這樣的局，又利落得滅了口，想必這人是個狠角。”

霍無咎頓了頓，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便聽江隨舟皺著眉接著說。

“更奇怪的事，他竟半點沒有牽扯到本王。”

霍無咎心道，那不是廢話。

江隨舟兀自道：“他馬車中的那件龍袍，恰是由他經手過的，禮部記錄在案，與本王沒有半點關系。此人既手段毒辣地攻擊了龐紹，又恰好避開我，你說……這個人，我是不是認識？”

霍無咎眉心一跳。

或許不只是認識。他心下腹誹。

面上，他卻不聲，面一片沉靜淡然。

“或許是。”他說。“你可有什麼猜測？”

江隨舟沉起來。

“本王想了一整個下午，也百思不得其解。”他道。“如今朝中，能有本事與龐紹抗衡得不多。婁將軍人不在臨安，想必手也不了那麼長。齊旻有心，但卻不是會下殺手的人……這樣算下來，本王倒不知是誰了。”

他一派凝重地盯著桌上跳躍的燭火，思慮得認真，眉頭擰得，讓霍無咎一時間都生出了幾分似是戲弄了他的愧疚。

許是江南多雨，四下里，時日久了，把人的心都泡得容易了。

他心下嘆了口氣，張口正要說話。

卻見江隨舟抬眼看向他，眼睛里染上了兩分笑意。

“也許是本王沒想到的，不管是誰，總歸是個頗為厲害的好人。”他說著，抬手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霍無咎。

“他既如此，想必對本王也心存善意。你放心，他日若知道這人是誰，本王定然會盡力托付他，讓他袒護庇佑你的。”

霍無咎頓了頓，到邊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如此甚好。”

片刻之后，他緩緩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霍將軍做的事，跟我霍夫人有什麼關系？我不過是個不良于行，等著王爺保護我的弱小妾罷了~

第60章

江隨舟這日回府雖晚，卻趕不上龐紹。

龐府的下人們膽戰心驚地候在府中，一直到打過四更，天際微微泛白，才有門房的下人來報，說老爺從宮中回來了。

周遭伺候的，從沒見過龐紹這般沉著臉的時候。

一時間，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眼看著龐紹一路到了正堂，將門一關，徑直去見那幾位在龐府候到天明的大臣了。

門外的下人，聽見龐紹在房中發了好大的脾氣。

而房中的員們，也各個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都知道龐樅的心思，他結討好龐紹、投其所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人竟是這般大膽，還就這麼巧地，在來龐府的路上出了事。

龐樅的父親是龐紹的一個庶兄，雖位不及龐紹高，卻是他極為得力的左右手。今日龐紹為了洗自己的嫌疑，將他全家推了出去，對龐紹來說，并非壁虎斷尾，而是自斷一臂。

龐紹自然怒極。

但他歲數漸大了，在宮中熬了大半宿，也沒什麼發脾氣的力氣了。不過砸了個茶盞，將面前幾人訓斥了幾句，便坐在太師椅上，兀自起了氣來。

“只當他只是條活不了幾年的病犬，卻沒想到這般尖牙利爪，倒是我一向看輕他了。”龐紹咬牙切齒道。

旁側員忙問道：“大司徒，莫非此時是有人蓄意為之？”

龐紹冷笑。

“不然，是他恰好想拿龍袍栽贓靖王，來找我邀功，正好被驚了馬，又正好摔死，還正好，讓龍袍從他的馬車里飛出來？”他道。“若不是認為，那便是天上諸位神仙要我龐紹的命了。”

旁人忙道：“龐大人所言甚是，此事的確蹊蹺！可是……大人如何得知，此事是誰做的？”

龐紹抬眼看向他。

“滿朝上下，還有誰需要做這事，又有誰，有這個本事做這件事？”

“這……”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

龐紹冷笑了一聲。

“正好，皇上打獵，過些日子圍獵場上，我便送他個大禮，將功折罪。”

——

龐樅一死，就連江隨舟在禮部的差事都順利了不。沒幾日，他便忙完了手頭的事。

眼看著就要了夏，離后主去天平山的日子也漸漸近了。江隨舟略休息了幾日，便開始準備著伴駕出獵之事了。

這對他來說，的確麻煩。

他本就不大會騎馬，穿越之前，最多去馬場上，也是全副武裝地騎著在平整的賽道上兜兜圈子。來到這里之后，他出行不是坐轎就是坐馬車，也一次都沒騎過馬。

屆時到了圍場上，想方設法地躲懶，想必還要花一番功夫。

而顧長筠和徐渡，也對江隨舟的決定頗為不放心，前來勸了他好幾次。

他們不放心，無外乎是對霍無咎不信任。霍無咎畢竟殘，路都走不得，若有什麼危險，自然指不上他了。

江隨舟倒是頗為放心。

“□□，皇家圍場，想必不會出太大的子。”他說。“更何況，霍無咎一個戰俘，本王又‘厭惡’他，自然要對他多加看管。這樣的話，什麼進山打獵的事，就可以躲開了。”

聽江隨舟這麼一說，二人也覺得有些道理。再加上他們實在勸不江隨舟，便只好作罷。

四月末，后主的儀仗出了臨安。

浩浩的數百車騎，在林軍的護衛下浩浩地出了城，一路往北而去。

天平山在臨安以西北的兩百多里外，在蘇州府的境。此原本是片風景秀麗的山水，以山峰奇絕、懸崖險峻著稱，且漫山楓樹，一秋來紅楓映溪，甚是好看。

景都南遷之前，此頗為熱鬧，常有游人往來，山上還有一道觀。不過遷都的第二年，龐紹便看上了這地界，便教人將此一圍，就此了天家的地方，就連山上的道觀，也推平了，改建了宮殿。

這也是江隨舟第一次出臨安城。

他一早便帶著霍無咎宮，上了靖王府的馬車。

后主這些時日都不大順心，一早也板著一張臉，直到看見霍無咎，才難得出了個笑模樣，狠狠譏諷了他幾句。

后主的心這才算短暫地轉了晴，卻也沒忘記，多派了二三的兵力，圍在了靖王府的馬車周圍。

江隨舟一上車，便注意到了。

他打起簾子看了兩眼，對霍無咎笑道：“你看看，這樣大的陣仗，也就是皇上邊才有了。”

霍無咎過馬車車窗的隙，淡淡往外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抬舉我了。”他說。

不知怎的，江隨舟只覺得這笑聲滿是輕蔑，就好像……

就好像他的是好的，本不屑于這些人看管他似的。

江隨舟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勾了勾，只當自己是盼霍無咎康復心切，盼得看什麼都像了。

天際發白，儀仗便緩緩行起了。

后主雖說是出去打獵，但實則就是找個由頭去游山玩水。車隊周遭跟隨的盡是隨侍的宮太監，再加上披甲執旗的儀仗，隊伍走起來便慢極了。

出了臨安，便沿著道一路往北行。行了半日，也像沒走多遠似的。

“可知要走多久？”臨近中午，江隨舟打起馬車的錦簾，問外頭的孟潛山道。

孟潛山忙道：“回王爺，按著這會兒的腳程，想必到天平山也要夜了。不過方才前頭的侍衛傳話，說今日一整日都不停下歇息了，不然便要在半路上過夜，明日才能到了。”

江隨舟抬眼看了看高懸在天的日頭，應了一聲，放下了車簾。

回馬車里，他嘆了口氣。

“真夠折騰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