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握了握霍無咎的手。
“朕知道你不稀罕這個皇位,但是,朕卻不得不把它給你。叔父對你放心,也想借此給你賠不是。叔父沒多久活頭了,朕死之后,這天下,就全都是你的了。”
霍無咎沉默了片刻都沒有說話。
“這些,原本也該是你的。”昭元帝道。
霍無咎卻忽然說道:“原本也不該的。”
昭元帝看向他。病中的雙眼,總是渾濁些,這會兒籠上了一層水霧,看上去朦朧得有些可憐。
“此一戰,不為天下,不為功名,只為我霍家軍的弟兄,能有一席之地,能太平安樂。”霍無咎緩緩說道。“這是當年,父親揭竿起義的時候說的。”
昭元帝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大哥他……”
“父親的愿,而今也算實現了。”霍無咎道。“叔父,我懂您的意思。您不放心的事,我會替您做,但這些東西,原本也不是我想拿的。”
昭元帝含淚點了點頭。
“那,你只當接了叔父的補償,好嗎?”昭元帝道。“那麼……叔父便還有個不之請了。”
霍無咎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果然,昭元帝接著說道。
“叔父只想自己死后,你能留玉衍一條命。他此后余生,即便被廢為庶人在宮里,也是好的。”昭元帝說。“你只當給他個機會,也給他個懲罰,讓他好好反省反省,好嗎?”
霍無咎閉口不言,片刻之后,他緩緩開了口。
“那,作為換,我也想向叔父提個要求。”他道。
“你說。”昭元帝道。
“這皇位,既是叔父賠給我的禮,那我想將它當做禮,轉贈給另外一個人,行麼?”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皇位是男人最好的嫁妝:D
第123章
昭元帝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霍無咎說的什麼。
“……送人?”昭元帝重復道。
霍無咎點了點頭,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看起來特別理直氣壯。
“對啊。”他應聲道。
“你……”昭元帝急得就要起,幾乎嗆得咳嗽起來。但霍無咎手腳很快,不等他咳出聲,便已然上前,抬手替他順氣。
“你可不能胡鬧!”待氣息順了,昭元帝著急地說道。
“沒胡鬧。”霍無咎回道。
昭元帝懷疑地打量向他。
便見霍無咎停了手,說道:“既然送,肯定送得名正言順。接的這個人,肯定也當得起這大任。”
“是誰?”昭元帝追問道。
霍無咎沒出聲。
昭元帝更急了。
“你至告訴朕,那個人是誰吧?”他道。
霍無咎靜靜看著他。
昭元帝盯了他半天,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坐起來。
“跟你一起回來的,南景的江……江……”
“江隨舟。”霍無咎點頭承認。
“你……!”昭元帝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他氣得瞪眼,霍無咎站在那兒倒是閑適,一副早做好了決定、任由對方置的模樣。
昭元帝最是知道霍無咎倔,做了決定的事,誰都改變不了。他氣得張口結舌,半天之后才勉強開口道:“你該知道他的份!”
“我知道。”霍無咎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那你如何對天下人代呢!”昭元帝捶著床沿急道。
沉默片刻,霍無咎開口了。
“我只會打仗,叔父知道。”他說。
昭元帝著氣沒有說話。
“我不耐煩對付文,更不懂什麼匡時治國,叔父也知道。”霍無咎接著說道。
“可是……”
“功易,守功難。”霍無咎說。“我知道這個道理,也明白,而今我滿的盛名,一著不慎,就會全部煙消云散,只剩下罵名。”
昭元帝想要反駁他,卻也知他說得有理。他張了張,許久之后,才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是隨舟想要替我接下這個擔子的。”霍無咎接著說道。“他聰明,也有謀劃,比我更想看到天下太平。他本來沒想要這個名頭,只說只要我想做,他就會幫我。”
昭元帝聽到這話,抬眼看向他。
“但是,我想把名分給他。”他說。“萬人敬仰的應該是他,為后世稱頌的,也該是他。”
“那你呢?”昭元帝問道。
“我?”霍無咎頓了頓,朝著昭元帝勾一笑。
“我輔佐他,我替他守天下。”他說。
昭元帝看著他。
他是看著霍無咎長大的,卻從沒見過霍無咎這幅模樣。他卻也清楚,霍無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是為什麼。
昭元帝目抖地看著他,許久之后,又道:“你該是知道,天底下,最不牢靠的,便是二字了。”
霍無咎沒有說話。
“皇位這東西,給出去,便再拿不回來了。但真心可以,隨時都能收回。你現在拿皇位換他的真心,又怎知他這真心,能一輩子都在你這里呢?”
霍無咎垂了垂眼。
“我保證不了。”他說。
“所以……”
“但是,我能保證,我的真心,一輩子都在他那里。”霍無咎說。
昭元帝詫異地看著他。
便見霍無咎抬眼看向他,目堅定,語氣淡然。
“我不是拿皇位換他的真心。皇位對我而言,不過是個附贈的玩意罷了。我整個人,整條命,一輩子都到他手里了,這皇位,本來就無關要,反正是我的,就也是他的了。”
昭元帝痛心疾首。
“你就不怕有一天后悔麼?”他問道。
霍無咎聽到這話,像是想到了什麼人似的,眼一垂,面上已經浮起了笑容。
“對他,這輩子都不會。”
——
昭元帝還是強行要見江隨舟一面。
霍無咎拖拖拉拉地不想答應,但昭元帝反復要求,連帶著霍姝都來說,他便也沒什麼辦法,只得跟江隨舟磨蹭著說了。
江隨舟聞言,心下也有些忐忑。但他也知,自己既然跟著霍無咎一起回了鄴城,那便躲不開這件事。
他答應下來,很快,宮里便安排好了日子。
江隨舟忐忑地進宮赴宴,卻沒想到,這次會面竟出奇地順利。
昭元帝并沒難為他,反倒拖著病,和悅地招待了他。宴上,他一直同江隨舟聊些日常的閑話,直到酒過三巡,他才正式開了口。
“無咎的打算,朕已經知道了。”昭元帝放下酒杯,看向江隨舟。
江隨舟正襟危坐,抬頭端正地同他對視。
“所以現在,朕想問問你的打算。”昭元帝說。
江隨舟認真地點了點頭:“陛下請問。”
打從和江隨舟照面,昭元帝便一直在不聲地觀察著他的一言一行。和從小放肆慣了的霍無咎不一樣,他上倒是著一種從小到大養的、深固的教養。
倒不像是作偽。
昭元帝看著他,緩緩問道:“你與無咎的關系,朕已然知道了。若以后坐皇位的是無咎,朕自然不必擔心,但若是你,打算如何平衡前朝與后宮呢?”
江隨舟聞言,淡淡笑了笑。
“沒什麼前朝后宮的。”他說著,轉頭看了一眼霍無咎。
“古往今來,哪個帝王不需用后宮制衡前朝?”
“若真用后宮作為利益捆綁的話,那培養出的,也不過是外戚罷了。”江隨舟溫聲道。“將子拴在后宮里,拿與帝王的深淺作羈絆,那才是真的不牢靠。更何況,在下也想嘗試一番,將子的舞臺,從后宮宅院中挪出來。”
昭元帝靜靜看著他,示意他接著說。
“正如婁將軍一般。他雖無子,兒卻在軍中大展手,效命于朝廷。婁姑娘本就是難得的將才,又為朝廷之臣,婁將軍心下有記掛,自然更加忠心地效命。這樣的羈絆,想必比生牽扯的姻親,來得更牢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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