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龍的注視之下，對方將手探向耳，從下顎與脖頸接的地方緩緩揭下一張人皮面，出原本面目。

玄龍想起那夜保和殿行刺，想起那日在宮中被人議論，這人為他解圍，還了他面。

“是你……”

燕禍珩深深著男人蒼白的臉：“是我。”

“我來帶你走。”

玄龍不太明白為何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那夜他要殺他，他非但不計較，還大費周章地易容燕鳶的模樣出現在這里，為什麼。

若他要手復仇，想來此刻就能得逞。

“為何要走。”

燕禍珩黑沉的眼底有玄龍看不明白的緒：“因為你過得不好。”

玄龍悶道：“我與你，不。”

燕禍珩沉默許久，抬起右手，掀起寬大的袖袍，出小臂上大片猙獰的傷口，那傷口與玄龍臉上的灼痕一般無二，連深淺都差不多。

“這是生來便有的，同你一樣。”

“我常在夢中見到你……我知曉，你阿泊。”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我信。”

因為那夢過于真實了。從孩時期起，便有條小玄龍跟在他與皇弟后跑，皇弟頑劣，總捉弄小玄龍，將他當奴才使喚。后來小玄龍長大，為風靡天界的將軍，皇弟繼承天位，娶了玄龍為后。

那皇弟頂著的，便是燕鳶的面孔。

在此生遇見玄龍之前，燕禍珩一直以為，那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直到夢中的三張臉在現實中湊齊。

見到玄龍那一刻，心中翻騰起驚濤駭浪，所有的激、高興，絕不是假的……包括心中蠢蠢的意。

待玄龍最好的人分明是他，玄龍最終卻為燕鳶的天后。就連今生，在相遇的時候，玄龍都已是燕鳶的榻上臠寵。

他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這龍，可何曾好好珍惜過……

上輩子，直至最后關頭，也沒有好好保護他……

“我沒有名字。”玄龍平靜地著上方說。“寒泊……是燕鳶給我的名字。”

嘶啞的聲線拉回燕禍珩的思緒，他低聲開口：“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以后。”

“出了這宮門，天高海闊，仍你盤旋。”

聽起來很好，玄龍恍然間笑了，輕輕扯角：“我已不會飛了。”

床側人沉默許久：“那便用走的，也好。”

玄龍似是累了，聲線明顯低下去：“走，亦走不了。”

燕禍珩冷鷙的面容在昏黃燭火的下顯出幾分微不可查的溫：“邊關有許多戰馬，可以馱著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若顛簸得累了，坐馬車繼續走，亦是好的。”

馬車也不想坐，只想這麼靜靜地躺著，睡過去，不再醒過來，就不會痛，再不會難過了。

床上的男人瞌了目不說話，燕禍珩便給他講前世的事，他記得并不全，唯有那麼幾件零星的大事記得清楚，唯有心中濃烈的，記得清楚。

這些年零零散散地夢到破碎的畫面，足以組一個不算完整的故事。

玄龍聽著，覺得有趣，睜開綠眸，扭頭看他，低低問。

“我是將軍，那你是何。”

燕禍珩：“我同你一樣，是守護九霄天庭的神將，我守南，你鎮北，有些時候，也會一起出戰。”

玄龍：“是麼……”

“嗯。”

旁人說起這般飄渺的話來總顯得冠冕堂皇，從燕禍珩口中說出來的，倒好似真的發生過一般。

反正不論真假，都是無從追究的，玄龍高興他跑來這里與自己說這些，不管目的是為何，至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過的牽掛與溫暖多了一點。

見男人合了眸要睡，燕禍珩低聲開口。

“三日后是皇后的生辰，到時有眾多臣子，和番邦使者進宮來參加晚宴，我們可在晚宴散場時趁離開。”

“跟我走吧。”

“我帶你離開這里。”

玄龍微微：“走去何。”

燕禍珩：“何都行，反正不是這深淵似的皇城。”

玄龍半睜開綠眸：“他看我看得……我若走了，定會連累這里的宮人，我走不了。”

“……你替我，帶槲樂走吧。”

燕禍珩知曉槲樂是誰，這段時日他已將玄龍邊人底細都查清楚了。

“那就將兩個小太監一同帶走。”

“你若留下，定會舉步艱難，他會要你的命。”

“還有你腹中孩子……該如何，他容得下嗎。”

聽他說到孩子，玄龍終于有了反應，被褥下的手徐徐至隆起的小腹。

孩子，燕鳶是容不下的。

殿陷寂靜，門外忽然傳來小氈子驚恐的聲音。

“皇……皇上？”

“您剛剛……剛剛不是……”

“剛剛怎麼了？”燕鳶停下進殿的腳步，扭頭看那咋咋唬唬的小太監，言語中一子未消的火藥味。

“剛剛您……”

“剛剛你走了怎麼又回來了？”槲樂搶話道。

燕鳶冷笑：“朕想走便走，想留便留，用得著你一個閹人管嗎。”

赤的辱槲樂面發青，在燕鳶進去前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阿泊已經睡了，你不許進去打擾他！”

“滾！”

聽著外面傳來的靜，燕禍珩不不慢道：“三日后的晚上，我的馬車在冷宮附近的柳巷等你，晚宴時燕鳶定會調許多侍衛到保和殿去，冷宮附近不會有侍衛把守，待子時一過，你立刻帶著兩個小太監出發。”

“我等你。”

燕鳶推門進來的瞬間，燕禍珩從窗戶悄無聲息地翻了出去，一個躍便上了屋頂，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那往里頭來的人連腳步都充斥著怒氣，像是生怕不知道殿中人知曉他來了似的，玄龍合著目裝睡，燕鳶停在床前，越想越氣，自己這麼不好過，這條龍倒是睡得安穩。

一屁在床側坐下，手推玄龍肩膀。

“醒醒。”

他推得大力，玄龍沒辦法再繼續裝下去，輕輕睜眼，遲緩地轉過笨重的子不看他。

燕鳶一下更來氣了，恨不得將人弄起來狠狠教訓一番，讓他知曉什麼是規矩。

想想還是算了，畢竟他懷有孕，還有個積郁疾的病，再說一條龍知曉什麼規矩，和寧枝玉自是比不得的。

“往里躺。”

玄龍背對著他輕問：“你又要作何。”

燕鳶：“睡覺！”

“這是我的寢宮，怎麼？難道我回來睡覺還要過問你嗎？”

玄龍未：“宮中有的是地方你睡。”

為何偏要跑來他這里。

“我今夜就要睡這里。”燕鳶站起蹭蹭幾下了服就爬上床，玄龍不挪地方，他便睡到了床里側，躺下來將人往懷里扯。

玄龍被他蠻的作弄得渾痛，汗涔涔地抬手推他：“莫要我……”

“別，我便輕輕的。”燕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玄龍停止掙扎，燕鳶果然松了幾分力道，圈住他腰腹的手轉為擱到他上，那地方沒有傷，不至于弄痛他。

“你個油鹽不進的笨龍，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能給我幾分好臉，我看膩了你那副悶油瓶似的模樣了。”

玄龍許久才回：“看膩了……便不要看。”

燕鳶黑臉：“閉，睡覺！”

他原是去了鸞殿的，都到了宮門口了，又半路折了回來。這龍不是說看見他就煩麼，那他就偏要在他眼前晃悠，他不得不看著自己。

隔日燕鳶在乾坤宮用了早膳才走，他前腳一走，后腳槲樂便匆忙地跑進來，問昨夜來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