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從前，李熠定然會趁機裝可憐，那樣十方就會因為心疼他，而留在他邊寸步不離地照顧。可這一刻，相比十方的陪伴，李熠卻更希能讓十方安心一些，去睡個好覺。

“不疼了。”李熠朝十方笑了笑，開口道。

他話音一落，外頭便傳來了霍言聲的聲音。

十方出去找粥的時候，霍言聲便知道李熠醒了，這會兒外頭諸事繁雜，霍言聲不得要征求一下李熠的意見，所以不敢耽擱太久。

“兄長，你去吃點東西，歇一歇吧。”李熠朝他道：“我與霍言聲說幾句話。”

十方聞言并未多想，見李熠看起來面還可以，便放心地走了。

李熠昏迷的這一日里，霍言聲和燕長生已經將事理得七七八八了。

霍言聲見李熠看起來沒什麼不妥，便也沒敢瞞著他，將事原原本地朝李熠說了。“張縣令為什麼要趕那些大周人出城？”李熠微微擰著眉頭問道。

“因為……他打聽到了東宮的人會來巡察，又聽說……”霍言聲猶豫了一下，略有些遲疑。

李熠抬眼看向他，目帶著些許凌厲，問道：“聽說什麼？”

“聽說殿下素來厭惡大周人，在京城誅殺了許多大周人。”霍言聲道：“他覺得東宮的人自然都和殿下是一樣，都會厭惡大周人，于是便將城所有的大周人，都趕出了城。”

為了不讓這些人貿然回來，張縣令還威脅他們，聲稱只要東宮的人來巡察期間他們都老老實實躲在城外，待巡察的人走了，便會繼續放他們城，否則他們便再也別想踏定福縣半步。

“荒唐！”李熠冷聲道。

李熠在京城是殺了不大周人，但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大周的細作。

張縣令此舉，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愚蠢頂！

霍言聲到了李熠的怒氣，開口道：“張縣令在定福縣多年，也沒做出什麼政績來。定福縣這幾年百姓安居樂業，全是仰仗前任縣令多年的經營。他這樣的人，為了溜須拍馬做出這樣的事，倒也不讓人意外。”

再加上在張縣令看來，那些人都是大周人，就算是怠慢一些也無需擔心。

一來他們求告無門，二來他不覺得有人會在意那些大周人的死活。

只是他萬萬不會想到，自己這愚蠢的決定，會差錯害了十數人的命……

“那個人跑到我和張縣令的面前引燃炸/藥，倒也不冤。”李熠開口道：“此事說到底與我也不是全然無關。京城向來都是牽一發全，任何風吹草傳到千里之外都不知道會引發什麼后果，若我當初不將那些大周細作斬首示眾，或許也不會有今日的事。”

霍言聲聞言忙道：“公子何須自責，此事全是因為張縣令自作聰明所致，與公子何干？”

“我知道。決那些細作的事，我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李熠開口道：“但大宴有這樣不顧律例任意妄為的昏，卻是我之責。”

李熠雖然不喜歡大周人，可他卻并非枉顧旁人命之人，他也分得清細作和普通人的區別。就算他再討厭大周人，也絕對不愿看到大周百姓無故慘死在大宴的土地上。

而且不知為何，他聽霍言聲說到張縣令將那些無辜的大周人趕出城時，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十方被朝臣責難時的形。

十方明明什麼都沒做過，他自就在大宴長大，甚至和他那個為大周人的父親，都沒有過多集。可那屬于大周人的烙印卻被無形中刻到了他的人生里，一輩子都別想抹去。

那一刻，李熠多有些明白十方為什麼會堅持離開京城了。

李熠一直以為他給了十方很多選擇，可實際上十方從頭到尾都只有一條路。

除非大周人這個份可以不再困擾他，否則，十方不會選別的路。

另一邊，十方終于得以口氣了，整個人只覺疲憊不已，恨不能倒頭便睡。

時九怕他這一覺睡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便弄了些吃的，想讓他吃點東西再睡。

“殿下知道這件事的始末之后，應該會生氣吧？”十方拿著勺子攪了攪碗里的粥，卻沒往里送，“我知道，他雖然討厭大周人，但更討厭昏。”

時九道：“那昏瞎了一只眼，又了重傷，也算是到了教訓。”

“可惜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十方嘆了口氣，看著碗里的粥，半晌沒有言語。

時九知道十方緒不大好，便試圖轉移話題。

“也不知道過了這麼久沒有你的消息，他們還會不會繼續找你。”時九開口道：“兄長，咱們接下來是自己走，還是跟著他們一起走？”

十方想了想道：“他們來此地應該是有事要辦的。”

言外之意，他和時九跟著并不妥。

不過十方更在意的其實是怕暴自己的蹤跡。

他可不希再過那種被人追殺的日子。

時九看向十方手里的粥，提醒道：“兄長，粥快涼了。”

十方聞言終于回過神來，舀了一勺粥放到里，但不知為何，他此刻半點胃口也沒有，喝了一口之后不僅沒有什麼滿足，反倒覺得胃里一陣不適，甚至有些犯惡心。

他怕時九擔心，忍著難勉強喝了兩口，這才放下粥碗。

時九看出他沒胃口，也沒勉強，收拾了碗筷便出去了。

看得出來十方太累了，迫切的需要休息。

事實上，十方確實很疲憊，恨不得倒頭睡個一天一夜。

可當他躺下之后，卻遲遲沒有睡意。

方才喝下去的那幾口粥，在胃里一直不住翻騰，讓他很想起來吐一下。

好在那想吐的覺并不是特別強烈，不過片刻便被十方制住了。

迷迷糊糊臨睡著之前，十方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短暫的念頭。

但很快睡意便席卷而來，將他那尚未型的念頭沖刷得沒了蹤影。

當日，李熠連夜寫了兩份文書，一封令人送去了京城，一封送到了定福縣上一級州府的衙門里。張縣令雖然了傷，但此事該追究還是得追究，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次日一早，李熠和十方去了一趟郊外。

如今事終于有了個結果，十方此前承諾的為眾人誦經超度一事，終于可以兌現了。

十方為他們誦經超度的時候，李熠一直安靜地守在旁邊。

李熠從前見過許多次十方誦經的樣子，但那些時候，十方給他更多的覺是冷清，仿佛和這個凡俗之間隔著某些東西似的，令李熠覺得很有距離。

但不知為何，李熠今日從十方神間看到的則是慈悲。他其實很不愿意用這個詞來形容十方，可當他目落在十方上的時候，李熠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便是這個詞。

那一刻李熠心中某個地方又不自覺地疼了一下。

他心道，他的兄長那顆心也不知道有多大，裝得人和事可真不。

可他那麼慈悲為懷，待世人從未有過惡意，甚至在寺廟里修行時，每日祈福都會念著眾生，但這個世界回報給他的，卻總是辜負和惡意更多。

李熠心道，自己從前若是多心疼心疼他該多好。

從眾人墳前離開的時候，李熠走在十方后，突然開口道：“兄長，別走了，留下來吧。”

十方頓住腳步回頭看向李熠，沒有做聲，那表似乎在詢問李熠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不愿留在京城，是覺得自己的份會牽累到旁人。”李熠認真地朝十方道：“如今既然不在京城了，你的份便不再是十方，也不會牽累到任何人，所以留下吧。”

十方想了想，開口道：“我想離開，倒也并非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嗎？”李熠道：“我知道你對我從未有過別的心思，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所以寧愿躲開，眼不見為凈，是嗎？”

十方擰了擰眉，對李熠這說法似乎不怎麼贊，但他卻也沒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