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看了一眼姒沅,對方假裝在看風景。
而姜荔看到,許多人的手里都拿了盞燈。暖黃的燈照亮了黑暗石巷,姒和姒旦的手里也拿了盞燈,正走過來,和姜荔目一,見到他手里已經有燈了,便臉熱地移開眼,假裝無事發生。癸坐在父親肩上,鬧脾氣要去拿最高的一盞燈,姒瀧拍了他的屁一下,癸反而又哭又鬧起來,嬰兒響亮的哭聲回在巷子里。姒瀧沒辦法,只得認命地去給他撈。
他本深陷囹圄之中,囹圄中卻開出朵花來。姜荔了襄的小臉,心中說了句和其他姒族人一樣的祝語:“愿你此生安樂,而不要像我一般。”
第72章 歸去篇7.1 太姒之死
太姒預計到了的死期。
手中的龍骨忽然從中折斷,那清脆的聲音將太姒從不可捉的玄妙預中捉了回來。而抬眼著周圍陳舊乃至灰暗的一切,忽然嘆,人生在世三百年,也終于到了要離開的時刻。
在這世上呆得已經太久了,久到已經逐漸依留下回憶的一切,而無法從容淡定地回歸。以至于到終于問準歸期,卻開始不舍生活了許久的這個地方、與有著種種脈關聯的人們。
太姒走到庭院中,幾個孩子正在奔跑著。一個撞到的前,是個生機又有力的孩子。清秀白的模樣,正是老二的兒子,樣子隨了他,子也跟他一般執拗。但倒還懂得規矩,辰小小了聲“祖母”,太姒便拍了拍他的小子,讓他繼續玩去了。而照顧孩子的侍從也走過來,恭敬地向行了個禮,道:“太姒大人……”
被這個尊稱已經非常多年了,久到連也幾乎忘了自己的本名,蘭。這些年輕的面孔在眼前換了一撥又一撥,他們中間有許多甚至都是看著長大的,也與王室有著或遠或近的緣。但始終不變的是對的尊敬和崇拜。
那個聲音卻在腦中說:“姒蘭……”
“丁年、巳月、卯時……”
火又一次模糊了雙眼,眼前的字跡逐漸看不清,放棄了繼續閱讀。自從進老年期以來,思維倦怠、腦筋混沌時常陪伴著,也逐漸適應了這般暮氣沉沉的樣子。而這一聲呼喚,卻仿佛把喚回到了年輕恣意的歲月。那時的,容、態輕盈,不知愁緒。有人騎著從潭淵中抓來的巨,跪在腳下向求,說是極北之地上,最為艷的一朵蘭花……
“姒蘭……”
無數淡的魂靈在天空中飄,他們有些是故去的先祖,有些是先行一步離去的伙伴,有些卻是辜負而又忘的人。但他們都是年時的模樣,年如玉,永生不老。他們環繞在天上看著姒蘭,姒蘭忽然從迷夢中清醒,也突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那個時間說的是——
的死期。
世事一場迷夢,而今終于醒來。
太姒盤坐在姒族歷代先祖長眠的窟之中,而上也仿佛披了一層淡淡的灰。據習俗,每一代神都會預見到自己的死期,此后便會做好準備,代后事,靜待歸期。親人即便悲痛,也只得強忍心傷,一一與之告別。聽聞太姒大限將至,姒族上下都陷悲痛之中,流離在外的親人也奔回族中,不遠萬里,揮淚告別。族人不舍,哭泣,哀戚的氣氛彌漫在銀谷中。
第一個進來的人是姒洹。他也紅了眼眶,剛開口:“母親……”便哽咽不言。即使已經習慣了替母親理族中事務,但一旦知道母親即將離去,心中還是空落落缺了一大塊,因為他知道以后再也沒有人站在他后了。太姒卻非常平靜,看著姒洹,說:“哭什麼?我教過你的東西,都忘了?”
時人對待生死,都尋常不過。因為就媧族裔而言,生死不過循環,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每一個人死去,都有新生在回中醒來。
“兒子豈敢忘。”姒洹說。
太姒道:“于你,我無甚可代的了……你做得夠好了,反倒是我做得不好。”
“母親……”姒洹淚落眼眶。
“做你想做的事吧!”太姒靜靜看著姒洹,目和:“不要總委屈了自己。”
姒洹跪在母親的面前,太姒最后一次上他的額頭。干枯的手掌,帶著溫暖的熱度。這是的第一個孩子,迄今還記得,第一顆蛋從生出時的新鮮驚奇。但他早已經長大了,也始終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太姒說:“祝福你,我的孩子。”而等姒洹磕完頭起來時,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隨后進來的是旦,最為寵的孫子之一。他形高挑,容俊,傳了母親的致樣貌,卻因為材的緣故,倒不會被誤認為是孩子。太姒向來疼他,不僅因為他生來磨難,也因為他是兒留下來的孩子。
“祖母……”姒旦了一聲,眼眶也在發紅。太姒卻在向他招手:“旦,到祖母這里來……”姒旦跪下,伏在太姒膝上,而太姒著他那緞子一樣的頭發,說:“旦,還生祖母的氣嗎?”
“怎麼會!”姒旦連忙說。
“上次祖母罰了你……旦這個小氣鬼,可不要記恨祖母……”
“祖母!”姒旦本應笑,卻又笑不出來,心中的悲傷越來越濃,他哀聲道:“旦怎會因這樣的小事記恨祖母……祖母是旦最重要的人……祖母……”
太姒淡淡笑著,臉上卻浮現起回憶的神:“旦小時候,祖母讓你好好練習走路,不能老坐著,把坐廢了。你卻怕疼,哄著,讓他背你出去玩。祖母后來罰了,你也幾天沒和祖母說話……”
姒旦臉上赧:“這都是過去的事……”
“是呀……”太姒著姒旦的腦袋,說:“但比起,我卻更擔心你。”
“旦……你是我最為聰慧的孫子,卻過于狡黠。有的人因為愚笨而看不穿,有的人,卻因為看得太穿而放不下……”
“執著過多,便是偏執,旦。”
“祖母……”
姒旦張了張,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心中一片苦。他伏下來,額頭砸到地上,太姒說:“你母親離開的時候,非常舍不得你。”旦心中一痛,他重重磕了個頭,淚水灑到地上:“旦謹記……祖母教誨……”
“去吧。我的孩子。”太姒微笑著說。
霧霾如煙消云散。
的每一個孩子,孩子的孩子,離家在外的孩子,都會趕回來,跪在腳下,親吻的手指,做最后一次告別。離去時,有的人哭了,有的人平靜,有的人茫然不覺……等到所有人散去,窟也只剩下寂靜,由獨自度過生命的最后時刻。姜荔沒想到還會到自己。
穿過石門,姜荔走進了。這里空間開闊,天明亮,并無腐朽之氣,只是有些冷清。而太姒端坐其間,眉目疏朗,神清凈。自來到姒族以來,姜荔從未與這個姒族實際的掌權者有過什麼接,甚至連直接的對話也無,卻沒想到最后一個想見的人是自己。
太姒先是逗了逗姜荔懷里的襄,收獲幾聲嬰言嬰語,才算是滿足了。對于這個異族男人和兒子們之間的事,從來不管,也不考證其中細節,只要收獲是想要的就行了。而一切也如當初卜辭所言……太姒看了一眼仿佛在低眉順眼的荔,這個男人惹得幾個兒孫差點打起來,不愧“不詳”之名。只是,也的確帶來了繁衍的希……
逗完了襄,太姒心滿意足了。看姜荔仍這樣直站著,說:“怎麼,覺得我還有什麼對你說的嗎?”
姜荔僵。雖出于立場,他不會對太姒有什麼好,但太姒畢竟是一族之長,姜荔也會對表示足夠的尊重。然而變化卻在突然之間發生,“您……”姜荔親眼看著,太姒好像瞬間又老了十歲。的頭發變得干枯暗淡,皮也進一步褶皺,而深陷的眼眶中,眼睛也越來越渾濁,背一下子又佝僂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