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影見狀便走到了竹簾旁，打簾迎客：“請。”

楮緒和卓珂還以為這是讓他們兩走, 雖說態度有些隨意，但是他們兩都覺得高人嘛，脾氣古怪一點很正常，正起告辭, 突地自外面卷進來了一陣風，南時抬眼看向他們旁, 仿佛那邊有人一樣：“還請稍等。”

楮緒一個激靈，當即扯著卓珂就走，邊走邊道：“那南先生我們告辭了，回頭我把我朋友的名片發給你，謝謝，小姐姐留步——！別送謝謝！！！”

晴嵐停住了腳步，目送著他兩出去，卓珂被扯得一頭霧水：“你干什麼？口罩口罩！”

“出來再說！”楮緒拉著卓珂躲到了隔壁綢鋪子的屋檐下，這才從口袋里掏出了兩個口罩，分了一個：“我的媽，嚇死我了。”

卓珂：“……？”

楮緒頓時用一種憐的目看著：“……回頭我帶你去我家太爺爺那邊拜一拜。”

卓珂：“……？？？”你好，我和你什麼關系，需要你特意帶我去你家祖墳祭拜？！

楮緒看著一頭霧水的卓珂，特別憐憫地拍了拍的肩膀：“走了，你不是還要趕飛機，我送你。”

***

另一頭，南時在下一位客人屁坐熱之前就把人給送走了，換來的是一套紫砂壺。

那紫砂壺通呈現一種溫潤的栗，不似平時經常看到的紫褐、深褐，造型古樸，表面凹凸不平，就像是制作者隨便從哪塊石頭上削下來的然后掏了個壺肚和壺，連打磨都懶得再打磨，要不是傾影說這玩意兒是紫砂做的，南時真以為是個石頭雕出來的玩意兒。

“此乃供春壺形制，自一派野趣，爺你瞧著它越像是山里隨手雕來玩的，便越是能彰顯出作者的功底。”晴嵐忍不住捧起來細細的欣賞著：“這等造詣，這位客人想必也是一位名家。”

南時不太懂紫砂壺，也不懂什麼供春形制，他越看越覺得這玩意兒就是個石頭壺，他一手拖著腮，一手將供春壺接了過來，上手一，卻是意料之外的細膩圓潤，本沒有看上去那麼糙，甚至還有點玉的質。他不贊嘆道：“我想也是。”

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問他來找東西是找泥土的，也是絕了。

雖然剛剛那老鬼沒說要找什麼，卻寫了個‘冚’字，寶蓋有房屋之意，艮卦為山，寓意東北，取形可解釋為他要找的東西在往東北方走的一座山頂有房子山上，而‘冚’字本就有蓋著的含義。

房子下面能有什麼？那當然就是土地，所以這個人要找的是泥土。

南時遇到過不鬼，有人求他幫他傳話遞信，有人求他幫他找人尋，卻還是第一次見著死后仍舊一門心思琢磨技藝的人，不免有些心生好。

晴嵐又道：“爺，這一套壺著實難得，要不要用起來？紫砂壺細細養著，等到日后養了，便是只有沸水，也能得上一二杯好茶。”

南時見晴嵐實在是喜歡：“行，那就擺上吧。”

天可憐見，他又不怎麼喜歡喝茶，一般喝茶要麼是早上吃了早飯膩歪了來杯茶解解膩，要麼就是有客人來他陪著喝一口裝裝，喝的最多的還是晴嵐和傾影兩個人。

“是，爺。”晴嵐歡歡喜喜應了，端著這一套壺就到后頭洗去了。

或許是今天卓珂的開門紅給的好，雖然是個尾款，但南時就算是，今天客人雖然不多，卻各個出手大方，南時店里價格上千的手串賣了五六條，還有一位客人帶走了一套墨錠，那墨錠就是之前在W市時，周老板送給他的，行價大概是十萬左右，南時是十五萬出去的。

做生意嘛，賣家原地起價，買家坐地還價，就看誰先憋不住點這個頭了。

剛送走了買墨錠的客人，店里頭又進來了兩個老者，他們著樸素，各自拿著一拐杖，鼻梁上架著厚厚的眼鏡，手腕上還掛著一個放大鏡，一看就是兩個文化人。南時沒有故意迎上去。不咸不淡的說了句‘隨意看’后就去側廳歇口氣，換傾影上前去招呼著。

其中一個老人擺了擺手，也很上道的說：“我們自己看就行了，等有看中的再招呼掌柜的。”

“二位請便。”傾影說完，便退立到了一旁，兩位老者在正廳里走馬觀花般的看了一圈兒，正廳除了墻上那幅畫外其他都是南時從義烏批發來的玩意兒，兩人似乎對那些東西毫無興趣，隨意看了看，就湊到了墻邊上去欣賞畫作。

“這畫……”穿藍服的老者對著同伴微微頷首：“有點意思了。”

灰運服的老人看了看，側臉問道：“小姑娘，這畫能嗎？”

傾影搖了搖頭道：“抱歉。”

這畫是正經雍朝古董，從家里帶過來的，南時寶貝得很，這才掛在了正廳里，還特意囑咐兩人記得往上面弄點氣什麼的，免得不當心折損了他可要心疼的。所以這兩個老人才更不能上手去，免得氣，傷了。

兩位老人也非常遵守南時定下的規則，既然不許，他們兩就站在半米外拿著放大鏡細看，口中嘖嘖有聲，老嚴贊嘆道：“確實很有迎春先生那份味道了。”

老張小聲應和：“要不是這畫就這麼明正大的掛在這里，我都想說這是真品了。”

迎春先生這個字號雖然俗氣，在寫意山水上卻是一方泰斗，只不過流傳下來的真跡不過一二，便越發顯得貴重難言，民國初期曾出現過一副迎春先生的《春和景明圖》曾經拍出了十萬洋錢的高價——一塊洋錢大概等于現代兩百塊錢左右，換算一下約等于妹幣兩千萬。

而眼前這幅畫則名為《秋華霜楓圖》，有史料記載迎春先生確實是以四季為題各作畫一幅，但除了《春和景明》外，其他三幅世人連名字都不知道是什麼，更別提見了。眼前這一副畫作自筆法、意態上來說無比與那副《春和景明》相似，幾乎能以假真。

“不過老板也是好氣魄。”老嚴頷首道。

能有這份功底，哪怕是仿品，也照樣藝價值不可估計，自然價格也不會低，這南辰閣的老板就將它無遮無擋的往墻上一掛，這份氣魄可不是誰都有的。

有了這幅畫，兩人就又有了去偏廳里看一看的，老張又問道：“能否進側廳看看？”

傾影還未作答，便聽見南時的聲音從偏廳飄了出來道：“還請隨意。”

兩位老人在外謝了一句南時，掀開一看就很廉價的珠簾，再映眼簾的可一點點都不廉價，明明只是一步之遙，偏偏就活了兩個世界。

連一片的百寶架上錯落有致的擺著各的件，有些明的防護盒固定住，有些則是就這麼坦然的敞著，它們沉靜的、悠悠的散發著一種為時所沉淀出的特有的氣韻，人一眼就看進了心里。

中間那個年輕的老板一手持盞，帶著些許若有若無的笑意抬眼來，與這周遭的一切無比契合。

“好家伙！”老嚴眼睛一晃，看到的就是一架子約十幾枚壽山石印章，清奇的出塵拔萃，富的得雍容典雅，各有各的特，老嚴連老張都顧不得拉，快步上前，眼睛似是丟在這架子上了，一眼都舍不得挪開：“這都是……這都是……”

老張顧不得理他，人已經站定在了一方寶硯前，硯臺以蘭竹飾，沁如鏡，他指著硯臺手抖了半天的都沒出聲。

南時抬了抬下，示意晴嵐過去給人拿兩幅手套，這模樣，一看就知道是老行家了，估著急著想上手。果然，對方直接拒絕了晴嵐的手套，從兜里出了一副自備的，等著晴嵐將件取下擺在絨布上后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來細看。

這一看，兩人就又是對視了一眼，眼中不免落下了憾。

手藝是真的好，可東西也是真的假！可就算如此，如同之前那副迎春先生的畫一般，兩人仍然是舍不得撒手，仔細品味中其中真意后就謝了晴嵐，請再取其他的來看。

南時就顧著自己歇著，一方看，一方坐，倒也互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