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鎮子上的桂花已經落了大半,但泛涼的空氣之中,依舊盈著約約的香氣。
渡口人來人往,干力氣活的勞工們陸續搬運著貨,附近開了十幾年的春面攤子旁,上了年紀的老夫妻揚聲招攬著顧客,還有結伴的孩,正嘰嘰喳喳地追逐打鬧……
與記憶中的模樣別無二致。
卻又好似膈了層輕紗,再見著,倒人有些恍惚。
涼風吹起面紗一角,隨即被只纖細白皙的手按下,遮得嚴嚴實實,隔斷了周遭好奇的視線。
意識到自己愣了太久,云喬收回遠的目,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后拎著擺,步履輕盈地上了岸。
“夫人等等我!”岳蔭拎著包袱,小心翼翼地從踏板挪到岸上,著口,長舒了一口氣。
云喬將這謹慎過頭的模樣看在眼中,掩笑了起來:“你可真是個實打實的旱鴨子。”
岳蔭是云喬前幾日上岸置辦裳等什時遇上的,那時在酒樓被人了荷包,以至于沒銀錢結賬,又氣又委屈,眼都紅了。
云喬湊巧撞見,見一副可憐的模樣,便隨手替付了銀錢,結果就被黏上了。
據岳蔭自己說,家中是開鏢局的,因不滿爹娘安排的親事,故而離家出走。
哪知出來沒幾日,就被賊人了銀錢。
可又不愿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便想著跟在云喬邊。
云喬孤一人,途中偶爾也會覺著無趣,見岳蔭的確會些拳腳功夫,想著總沒壞,便由跟著自己了。
岳蔭上岸后,總算沒了那發飄的覺,如釋重負地轉了兩圈,這才跟上云喬,好奇道:“您從前是來過這里嗎?”
云喬聞言,只輕輕點了點頭,模棱兩可道:“是來過。”
并沒同岳蔭提過自己的來歷,也未曾告訴過,這小鎮是自己自小住了十幾年的地界。
岳蔭了小腹,目落在了不遠那面攤上。
“了?”云喬瞥了眼岳蔭的反應,調轉方向,領著過去。
這面攤在碼頭附近開了十余年,自云喬記事起就已經在了,輕車路地為岳蔭點了碗面,又要了份這邊獨有的制鹵味。
岳蔭一聞到那香味,便覺著食大振,但又有些疑:“夫人不嗎?”
云喬搖了搖頭,慢悠悠地倒了碗茶水。
這些年偶爾會來這里吃面,若是一摘下面紗,只怕就會被攤主給認出來了。
岳蔭言又止,挑著碗中的春面,看云喬低頭飲茶。
在岳蔭看來,這位夫人是個極矛盾的人。
觀其言談舉止,像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閨秀,就算坐在這涼棚下喝劣茶,舉手投足間也依舊帶著優雅從容;可又沒半點氣,一路上遇著不足之,從沒抱怨過半句,隨和得很。
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自然而然地糅合在上。
“怎麼一直看我?”云喬放下茶碗,眉尖微挑,“是這面不合口味嗎?”
岳蔭連忙搖了搖頭,專心致志地埋頭吃飯。
下工的勞力們從碼頭過來,一落座,便興致地聊起時事。
“京中那位陳皇后沒了!”
“據說是隨著圣上去秋獵時,行宮那邊起了場大火,可巧,竟燒到了皇后的宮殿。”
“圣上為此悲痛過度,一病不起,連早朝都停了……”
“……”
這樣大的事,比鄰里家長里短有趣不,一提起來,便惹得眾人議論紛紛。原本專心吃飯的岳蔭都沒忍住回頭看了眼,豎起耳朵聽他們討論。
平城離京城算不上近,消息傳來得慢,再加上口口相傳幾經輾轉,其中便不乏失真之說。
云喬漫不經心地聽了會兒,一笑置之。
就譬如那場大火。當夜,借著為裴承思祈福為由,去了行宮那荒廢已久的佛堂,出事之并非在皇后寢宮。
再者,裴承思之所以會罷朝,八是因上的傷還未好,而不是什麼“悲痛過度”。
他興許會傷,會疑慮,但不會為此耽擱正事。
云喬不清楚陳景后續如何搪塞,但就如今看來,皇后死訊傳得人盡皆知,就說明裴承思已經認下此事。
昭告天下后,便再沒回轉的余地。
原就不該出現的“陳皇后”,是真真切切沒了,就像生辰那夜的煙火,轉瞬即逝,惹得眾人驚嘆一番后,徹底歸于平靜。
清和宮總會有新的主人,等再過些年,興許不會有人再提起這位短命的先皇后。
云喬對此極滿意,深吸了口氣,那悉的桂花香下意識放松下來,心境格外安寧。
等岳蔭用過飯后,云喬領著往鎮子上的客棧去投宿。
說來也巧,暫住的這件客房,只需推開窗子,便能遠遠見住了許多年的小院。
只是顧忌許多,不敢貿然過去。
云喬信得過陳景的籌劃,可世上終歸沒有萬無一失的事,何況裴承思也不是聽什麼信什麼的蠢人。
尤其是裴承思昏迷前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話,云喬每每想起,都會覺著,裴承思興許一清二楚。
哪怕在說了“從頭開始”后有意逢迎,哪怕裴承思看起來欣喜若狂,實際上,他心中如明鏡一樣。
正因如此,云喬離京之后并沒直接回來,接連改了數次路線,直到如今才輾轉歸鄉。而直到此時,也依舊沒能回到家中去看看,怕留下行跡,落到裴承思眼中。
好在并沒什麼牽掛,特地回鄉,也并非是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不過是為了全自己的念想。
云喬在鎮上留了幾日,旁敲側擊打探一番,得知曾有一隊人馬過來,在自家附近停留。
這種事在小鎮上并不常見,眾人還未曾揣測議論過。
云喬對此并不意外,折了枝行將落盡的桂花,與岳蔭一道收拾行囊,啟程到別去。
想著等過個三年五載,再回來。
裴承思會惦記一時,但朝中那麼多政務,后宮遲早也會有更多人,自然就將拋之腦后。
到那時,他興許早就忘了桂花鎮這麼個地方。
作者有話說:
今天在醫院耽誤了久,狀態也不太好,這章短小點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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