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候特別嫉妒你們能一直善良的人，好得讓人自慚形穢。”小伊塌腰坐到了窗邊，明明是頹然的姿勢，卻被坐出超齡的韻味來，托著腮，怔怔地看著大山，清水般的眼眸裏是不該有的蒼涼，悠悠地說道，“阿山被木也丟進獵場了。”

“獵場！”歡倒一口冷氣，“他進去多久了？”

“半個月。”小伊忽然扣住了歡的手腕，“老師，你幫我去求求陸先生，哪怕阿山是死了，也把他的骨帶出來，送他回鄉。”

按昔雲鎮老一輩的說法，如果客死他鄉，會永世做一隻飄在異地的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當初陸翊坤趕在狼牙追捕上之前把康山騙走，並沒來得及把人送出境，迷暈了丟在後備廂就又急匆匆趕去了大梁寨。其後青寨順利撤退的人接手了關押事宜，陸翊坤跟著蘇睿等人分乏，他當時並不知道蘇睿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康山所知的地圖太重要，他準備自皮島回來後，親自把人送回青寨，於是下達了“嚴加看管不許采取措施”的指令。

之後瑯國一係列的變故，木也一邊應付因為陶金而全麵潰敗的瑯國販運網，一邊策劃著救人，陸翊坤在醫院能傳遞的消息有限，就把康山的事先丟開了，直到陸翊坤獲救，為了彌補瑯國的損失，他第一時間找上了康山，康山當然是寧死不肯說的，木也連刑都懶得上，準備直接給他打針。

王伊紋覺得康山寧可死，都不會願意為一個癮君子，也還有要接近木也的原因，就把地圖了出去，隻是沒想到，那張地圖不過替被丟進獵場的康山換了一點食和一把匕首。

結合小伊所知，還有幾個月前的變故，歡把經過猜了個七七八八，沒有追問小伊主進青寨並求寵的原因。

“我不怕他先走，等我把我要做的事做完，我就去陪他。”

小伊很平靜地敘述著，這麽多天過去了，心裏已經猜到了結果，堵住了歡無力卻又試圖勸解的話頭，笑著抱了抱歡：“老師，你和我還有阿山非親非故，卻和蘇教授為我們做了許多，這個世界上真心實意待我們好的人沒幾個，能在這裏再見你一麵，我高興的，如果……我們回不去了，請你們照顧好秀雲姨。”

“小伊，我們想辦法逃，現在醫療技高了，國不行我們就去國外，總能戒得掉的……”

小伊掀開了紗籠，大部的青紫和針眼目驚心：“陸先生回來後，青寨又研發出了新型高純度的合毒品，隻要給上兩次，神仙都別想戒掉，我試過藥了，你不會想看到我發作的樣子，隻要能給我一針，表演吃屎我都願意。”

“小伊……”

“我現在連塊腐都不如，你不用勸我啦，老師，我已經活得太辛苦了。”

十幾歲的孩把心如槁木說得那樣輕描淡寫，可歡知道字字淚，坐到小伊的邊，輕輕抱住了瘦削如紙片的肩。

“康山媽媽一直在等你們回去，說哪怕隻有一點點希，也要等下去，再難的時候，想想還在等你們回家。”

小伊眼裏泛起點淚意：“秀雲姨人好，你們都太好了，老師，你說好人為什麽就沒有好報呢？老天爺為什麽要對我們這麽不公平？”

小伊放鬆了，靠進了歡的懷裏，像個汲取溫暖的孩子，輕聲歎息：

“好久沒人這樣抱過我了，真舒服呀！我從小就沒什麽好運氣，怕是等不到了，我想，我這輩子最好的運氣大概就是遇見了阿山，而阿山又遇見了你們七小這些老師。”

有溫熱的水滴落在了小伊的手背上，歡連忙道歉，小伊笑了：“老師，你被我惹哭了，為什麽還要和我說對不起？陸先生是讓我來陪你說說話，現在反而讓你聽我說了。”

“你說，我喜歡聽。”

就在那個滿地的窗邊，小伊說了有爺爺疼的年，說了那個告白時小心翼翼的年，說著有多喜歡他，說著有多不舍得。

說，老師，下輩子我和阿山都來當你的學生，其實我們倆的績都可好了。

第二日，陸翊坤告訴歡，木也把王伊紋送回給了王德正，王德正一行三人已經離開了青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