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從來沒有欺負過馬苦玄,也從來沒有憐憫過這個同齡人,更沒想過兩個同病相憐的傢伙,嘗試著抱團取暖。
因爲陳平安總覺得馬苦玄這種人,非但不傻,反而骨子裡跟宋集薪很像,甚至猶有過之。
他們好像是沒有開口說話,但是他們似乎一直在等,好像在跟人無聲說著,老天爺欠了我很多東西,遲早有一天我要全部拿回來。欠我一顆銅錢,宋集薪可能是要老天爺乖乖還回來一兩銀子,馬苦玄,甚至是一兩金子!
陳平安沒覺得他們這樣不好,只是他自己不喜歡而已。
那個年再不像之前的那個傻子,口齒清晰,笑問道:“你是泥瓶巷的陳平安吧,住在稚圭隔壁?”
陳平安點點頭,“有事嗎?”
年笑了笑,指了指陳平安的籮筐,提醒道:“也許你沒有發現,溪水下降很多了,好石頭只剩下廊橋底下的深潭,和青牛背的水坑這兩個地方,其它地方都不行,就像你這筐裡的,是留不住那氣的,石質很快就會變,有些運氣好的,撐死了去做一塊上好磨刀石,有些可以爲讀書人的硯臺,最後這些東西當,然還是好東西,賣出高價肯定不難,只不過……算了,說了你也未必懂。”
陳平安笑著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矮小年突然說道:“你剛纔在小溪裡練拳?”
陳平安依然不說話。
馬苦玄眼神熠熠,哈哈笑道:“原來你也不傻嘛,也對,跟我差不多,是一路人。”
陳平安繞過年,說了聲我先走了,然後背起籮筐就上岸。
年蹲在遠,吐出裡嚼爛的狗尾草,搖頭小聲道:“拳架不行,紕也多,練再多,也練不出花頭來。”
馬苦玄頭也不轉,“取回咱們兵家信了?”
背後有男人笑道:“以後記得先喊師父。”
年沒搭理,起後轉頭問道:“能不能給我看看那座小劍冢?”
正是背劍懸虎符的兵家宗師,自稱來自真武山,他曾經揚言要與金玉所在師門的那位小師叔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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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搖頭道:“還不到火候。”
然後他有些惱火,“你幹嘛要故意壞了那子的水觀心境,你知不知道這種事,一旦做了,就是一輩子的生死大敵!”
年一臉無所謂道:“大道艱辛,如果連這點磨難也經不起,也敢奢那份高高在上的長生無憂?”
男人氣笑道:“你連門也未,就敢大言鑿鑿,不怕閃了舌頭?!”
年最後咧,出潔白森森的牙齒,笑道:“以後我在修行路上遇到這種破境機緣,會主告知那子一聲,到時候師父你不許手,讓儘管來壞我好事。”
男人慨道:“你知不知道,世間機緣分大小,福運分厚薄,骨分高低,你若是事事以自己之理衡量衆人,以後總有一天會遇到拳頭更大、修爲更深、境界更高之人,到時候人家心不好,就一拳打斷你的長生橋,你如何自?”
年微笑道:“那我就認命!”
男人自嘲道:“以後爲師再也不跟你講道理了,對牛彈琴。”
年突然問道:“那個泥瓶巷的傢伙,怎麼曉得水裡石頭的妙?還開始練拳了?”
男人突然神嚴厲起來,“馬苦玄!爲師不管你什麼格桀驁,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謹記在心,我們兵家正宗劍修!修一劍破萬法,修一劍順本心,修一劍求無敵,但是絕對不許濫殺無辜,不許欺辱俗人,更不許日後在劍道之上,因爲嫉妒他人,就故意給同道中人下絆子!”
年了個懶腰,“師父,你想多了,泥瓶巷那傢伙就算再厲害,只要不惹到我,就與我無關,說到底,小鎮這些人就再高,將來也無非是我的一塊墊腳石而已,嫉妒?我謝他們還來不及呢。”
男人無奈道:“真是講不通,我估計以後真武山,會不消停了。”
年好奇問道:“你在真武山排第幾?”
男人笑了笑,“不說這個,傷面子。”
年白眼道:“早知道晚些再拜師。”
男人一笑置之。
他有句話沒跟自己徒弟挑明,世間天才是分很多種的,天賦亦是。
先前那個草鞋年,看似平淡無奇的六步走樁,其實渾走著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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