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不要錢似的亮著, 酒店大堂一片流溢彩,人影嵌進潔的大理石地面,曾如初快到電梯前時才發現一直踩著傅言真的影子。
傅言真這人一看就沒在十里洋場紙醉金迷里浸潤, 閑庭信步地, 神里沒半點局促和好奇, 邊走邊回手機上的信息,連個眼神都懶的撂給周圍。
和一邊那位沾著出差的, 頭一回進這種酒店瘋狂“咔咔咔”拍照的中年男人形鮮明對比,也和那幾個對這位中年男人面鄙夷的年輕人形對比。
幫傅言真定的是個套房, 房間比住的小公寓還要大。
傅言真拿著房卡刷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沒一會兒, 吊燈灑下暖融融的,實木地板和房間的每件陳設都被覆上一層暖意,這一室溫和外面料峭的天氣簡直分屬于兩個世界。
曾如初卻仍站在外面,沒跟著進來。
他轉過看,笑了笑:“箱子。”
曾如初只好將他箱子提進屋,箱子很輕, 拿著沒費什麼力。
門啪嗒一聲合上, 曾如初跟著一驚,條件反地回頭看去, 視線再收回時,傅言真大剌剌地靠坐在沙發上,抬眸瞧著笑:“你張什麼呢?”
曾如初:“……”
他拿起酒店特供的山泉水,擰開蓋抿了一口, 又笑了聲:“我還能把你吃了不。”
他的語氣在輕佻浪和一本正經之間來回橫, 好死不死地踩過的每一神經。
讓子越繃越。
口腔的津分泌的明顯勤快很多, 做了個吞咽的作, 有些不自在地催促道:“我們能快點出去嗎?他們還在等我們。”
傅言真明顯不覺得讓人等有什麼不好意思,不以為然:“那就讓他們等。”
曾如初:“……那我先走了。”
“開個玩笑,我去沖個澡,好了就出去。”傅言真說著就起了,像是想起什麼來,側過看,又撂下一句,“我不認識路。”
意思是得在這里等。
曾如初立馬回道:“那我去外邊等你吧。”
傅言真玩味一笑:“怎麼,你怕你忍不住沖進來看我?”
曾如初:“……”
“放心,”傅言真了鼻梁,“我會反鎖的,你進不來。”
曾如初被他三言兩語地激出了脾氣,“誰要看你,你能不能快點。”
傅言真笑著往臥室里走,里面自帶衛生間。
也就十分鐘,他便沖好了澡。
曾如初聽到衛生間那邊出來吹風機嗡嗡工作的聲音。
傅言真出來時,上服也換了。
這回上穿著件針織背心,是莫蘭迪系里那種飽和度比較低的淺綠,里面搭著件白襯衫,領口松開兩粒扣子,襯衫擺長出背心一小截,顯得很有層次,下穿著條偏淺的直筒牛仔,寬松,顯得更為清爽,腳還挽起一截,出瘦有力的腳踝。
服是昨天那倆人送來的。
曾如初還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穿著。
他總穿著那些很有迫很有鋒芒的。
一時想到他那天不無嫌棄地說陳路秋又老又渣。
又忍不住去想,他穿這不會是去寒磣陳路秋的吧?
走到門邊,他換上某大牌的經典款板鞋。
白鞋,兩側斜描三道黑杠。
他頭發剛洗過,看著又蓬松,整個人,活一日系風的偶像劇男主角。
曾如初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傅言真抬手開了門,不過沒立刻出去,在門框側過,朝略一歪頭:“走啊。”
“……”
這才回過神,小跑著跟出來。
走廊上的燈齊刷刷亮著,一抬眸,看到他結附近的皮還泛著點紅。
不過并未多想。
沒去想那是有些敏的位置,是有些敏的紅,他們還是從酒店這麼敏的地方走了出來。
來到緒方齋,蕭蕭目在他們之間來回逡巡,神有些幾分詭異,后面忍不住詢問了聲傅言真,“傅,您還換了裳啊。”
傅言真笑了笑:“累了,出了點汗。”
蕭蕭:“……”
再過倆月,北城的溫度怕都不至于讓人出汗。
說累,這路上都照顧的很妥帖,他肩不扛手不用提,又能累到哪兒去。
蕭蕭拉著曾如初,言又止,最后到底還是問了:“你和傅……沒做什麼吧?”
曾如初莫名其妙:“沒啊,當然沒。”
蕭蕭“哦”了聲,上下打量,確實沒發現什麼異樣,但還是忍不住的揣測和多想。
陳路秋看了他們一眼,神倒是平靜的很,如常那般沐浴春風的樣子。
片刻,他朝曾如初招了招手,“去幫我買包煙。”
曾如初:“……”
人前,不敢拂陳路秋的面子,當然哼哧哼哧地跑去一邊的超市買。
傅言真看遠的背影忍不住深思,還很聽陳路秋的話?
直到方潤他,視線才從人上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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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方齋是陳路秋定的。
和方潤總想著遷就遠方來客的喜好不同,他儼然有點獨I裁的意思,一副你來了你就得鄉隨俗的派頭。
緒方齋里都是典型的北城菜。
裝修是那種古古香的調調。
現代化大都市弄這麼一副派頭,也確實有矯造作附庸風雅的嫌疑。
傅言真進來時瞇了下眼。
中老年人才好這個,他外公要能來,估計能覺得這地兒有點意思。
外面燈火片。
霓虹燈五六,相形之下,白天的彩竟還單調許多。
包廂里,鎏金燈臺里嵌著一盞盞玻璃燈,芒是昏昏的暖黃,許多盞湊一起才能照明細節。
菜一道道端上。
曾如初一看就知道這東西是陳路秋點的,清湯寡水,只有他自己喜歡,毫無待客的誠意。
都不知道這人想干什麼,明明很著能談生意。
但好不容易把人盼來了,自己又這副不上心的死德。
傅言真掃了眼桌上的幾道菜,笑了笑,問了聲:“陳總信佛?”
陳路秋回話:“我唯主義者,差點就加了黨組織。”
如果一開始寫了申請書的話,說不定能有個被觀察的機會。
傅言真不以為然地笑了聲,隔空打了個響指,年輕的服務員順勢看過來。
他問人要了菜單。
后面自己唰唰點了幾個菜。
都是葷的。
行為也毫沒有作為客人的不好意思。
陳路秋也笑了聲。
陳路秋并沒點酒,方潤不好這麼由著他,忙問傅言真喝什麼。
男人湊一起,煙酒都是不離的。
沒一會兒,白紅各一瓶,拿了上來。
但這頓飯吃的確實像頓便飯。
酒過三巡,他們都還沒談業務上的事。
曾如初知道陳路秋對合作在意,但他就是能忍住不開口。
很能沉的住氣。
一副放長線釣大魚的心境。
砂打火機響了聲,包廂里頓時煙霧繚繞。
曾如初其實非常痛恨二手煙,但這一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方潤拉著傅言真侃大山,傅言真話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方潤在說,何勁在捧場。
他們這回在聊NBA的比賽,曾如初和蕭蕭都有些不上。
蕭蕭偏過臉找搭話:“傅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現在開口說“傅”的時候有些艱,因為傅言真之前的那番區別對待的話。
但到底,還沒有直呼傅言真名字的資格。
曾如初抬眸看了眼傅言真。
他坐在對面,姿勢懶散的很,印象里,這人就沒怎麼正襟危坐過。
聽到這話,他吸了口煙,煙霧不急不慢地吐出后,方抬頭,視線不偏不倚地與接上。
他眸黑沉如墨,又沾著些許酒意,像夜半三更的天,似有著說不盡的風花雪月。
曾如初險些失神,不過片刻,也即恢復如常,淡淡一笑:“和現在差不多。”
蕭蕭明顯對傅言真很興趣,忙追問,“能說說嗎?”
傅言真也想知道怎麼評價的,眼睛一直盯著。
臉上有幾分戲謔,也有幾分探究。
煙夾在手里,沒再,煙卻還在炙熱的燃燒著。
曾如初跟他對視,沒刻意回避什麼,臉上一直掛著笑意,啟緩緩道,“像韋莊的詞。”
“啊?”蕭蕭訝異了一聲,“什麼詞啊?”
“年春衫薄。”曾如初一字一句地念,“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特別是“滿樓紅袖招”,第一次聽到這人名字那天的場景,儼然就是這麼一回事。
然而今天,他這一穿著,在早春的北城略顯單薄,卻又把他襯托的清俊如昨,用“年春衫薄”也不為過。
他骨相出眾,煙酒不忌諱皮竟也很好,臉上竟沒什麼被歲月雕鏤打磨后的痕跡。
荏苒幾載春秋,他依然那個瀟灑著游戲人間的傅言真。
這里也還有一個藏著慕的姑娘。
他真的沒怎麼變。
韋莊的那首詞依然適用他。
蕭蕭輕掩著,重復最后一句:“‘滿樓紅袖招’,那阿初,你是不是也喜歡過傅啊?”
不知道是酒上頭還是人上頭,蕭蕭今天明顯商不在線。
老問一些容易讓人尷尬的問題。
曾如初笑了笑:“是啊,喜歡過。”
第一次在人前,大大方方的認領了這一份慕。
喜歡過傅言真,很認真的喜歡過。
為了討他開心,甚至還做過放大膽的事。
蕭蕭“哎呦”了聲,笑問:“真的假的啊?傅知道你喜歡他嗎?”
有時候很讓人猜疑,大方起來反倒讓人半信半疑。
傅言真看著曾如初。
這是第二次說“喜歡”他。
應該加個“過”字。
喜歡過。
因為看他的眼神似早秋的水,清澈見底,沒半分慕的意味在。
“知不知道又怎麼樣呢?”曾如初笑了笑,“他那時跟人說,曾如初啊,我怎麼會喜歡這個小書呆子呢。”
這句話印象很深刻。
寥寥幾語,便在腦海里勾勒出那日風和日麗的天氣,他倚著灰墻的懶散作,說話時漫不經意的語氣,還有周圍和他一樣混不吝的男生。
依稀記得,他說完話后還吸了口煙,煙頭燒至猩紅。
能將心口燙出一個窟窿。
那時在墻角,因為經痛疼的直不起,額角的汗滴落在手背上。
也記得很清楚,那是汗。
不是淚。
并沒為這話留下一滴淚。
然而,當時心里痛的跟荊棘扎過一般,但現在卻能以一種過眼煙云幾近風輕云淡的口吻說出來。
拿著傅言真說過的話調侃傅言真,也在調侃他們那段既純真又著些許荒誕的過去。
傅言真明顯不記得,眉頭蹙著:“你這不是在造謠嗎?”
“重復您說過的話造謠啊?”曾如初沒為他的反應生氣,不咸不淡地嘲諷了回去。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傅言真指尖點了兩下煙,煙灰飄落而下。
“籃球館,”曾如初看著他笑,“也是,貴人多忘事呢。”
那日去找趙允恬,不小心聽見的。
提醒到這份上,傅言真才約想起來。
他好像是說過。
當時在氣頭上,別人那麼問,他就隨口說了句。
卻沒想到被知道了。
曾如初沒再看他,跟蕭蕭繼續說他八卦,“追他的人可多了,什麼校花、班花的經常往我們班跑,他打球的時候場邊都是生。”
還笑嘻嘻地學人家生喊他名字時的語氣。
言辭神態之間皆是促狹,就像是一個普通同學談論當年學校里的風云人。
也真的像是不在意,才能說的這麼輕松如常。
在談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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