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本不該有多學生的大學休息日，卻因為八卦消息的流傳而產生學生滯留的現象。

有小雨。

臺的門開著，零星幾細雨飄進宿舍，地板上一層薄薄的氣，連帶著畫紙也變得些許糯。

鉛筆筆芯在紙上劃過，沒有脆，沒有聲音，線條有些暈開，著指頭大點兒的橡皮拭，并不管用。

董西的手停擱在畫紙上。

直到后宿舍門開啟，心思才回來，手腕也輕微地抖了一下，沒回頭，舍友羅欣與隔壁宿舍的生聊著天進門，生正好問羅欣：“你也沒回去？”

“昨天玩得比較晚，就干脆這周不回家了，而且學校里突然涌進來好多記者，冷不丁就逮著你問問題，現在宿舍樓都不想出。”

“我一早上都在跟宿舍討論昨天的事，都快炸煙花了！所以理系的靳譯肯跟龍七到底什……”

話沒說完，因為胳膊間輕微推搡聲而靜止，后一下子沒了人聲，只有那一點點尷尬的腳步聲，董西起，椅腳地面，吱吱嘎嘎地響，將筆，紙和畫板都收起，把準備歸還給圖書館的書放進包里，戴上圍巾，套上外套。

經過兩人時，羅欣和那生一言不發地靠著書桌邊沿站著，直到董西出宿舍門，里頭才重新傳出那生的一句：“昨天真跟章穆一開……”

然后被羅欣重重的一聲“噓”了下去。

降溫了。

剛出宿舍樓，一陣迎面撲來的冷風將圍巾璇起，臺階前有幾個社會氣息濃重的生人圍著進進出出的生詢問問題，董西一言不發地繞過他們，風一陣比一陣涼，夾著點雨，打在圍巾上，冷冷。

學校里的人多得像平日里上課一般。

圖書館是唯一清凈的地方。

從一樓升至五樓的電梯里，紅數字一層一層地跳，五六個人的呼吸夾著后生快速打字的手機鍵盤聲，微信提示聲一遍一遍地響，電梯升至四樓時，生將提示聲音調輕。

五樓，“叮”一聲響。

可是董西沒有步。

連帶著后的人都沒有一個越過出電梯，因為就在剛才，電梯門開的那一瞬，靳譯肯的側正正好好經過面前，董西無聲無息地站在原地，而靳譯肯的手機擱在他耳邊，聲音隔著厚厚的口罩緩慢地發出：“在校圖書館，你從東門進……”

鼻音明顯，整個人也被一層淡淡的頹籠罩著，“進”字音還沒下來，也因為電梯的靜而朝這里掃一眼。

然后就與對上了視線。

后生拇指按鍵音比剛才快了一倍，似乎抓住某個天大的八卦，在寂靜的電梯里啪噠啪噠地響著，董西的手指在冰冷的書皮上，呼吸平穩，看著對面同樣呼吸平穩的靳譯肯。

濃的，烈的妒。

卻并沒有發酵，也沒有任何上臉的征兆，只在周遭人的圍觀下化作一秒的漠然，靳譯肯的視線停留的時間不長，像是看了一個路人，懶淡地掃來，無謂地撤去，那時候董西的呼吸才稍微加快一些，靳譯肯繼續走他的路，說下半句：“……到了給我電話。”

這是他選擇的理方式。

后的人像剛經歷一場憋氣比賽，現在此起彼伏地出著氣，陸續走出電梯門，肩肘，而董西在原地不，電梯在跟前徐徐地闔上。

即將閉攏的前一秒，才抬手“啪”地一聲攔住門，前頭的學生都回頭，看著電梯門重新打開，看著里頭始終沒有任何表變化的。

走出電梯。

圖書館人多，但安靜，日不強，只在窗邊的桌面上薄薄攀了一層，董西坐在那一長桌邊上，玻璃板擋著雨卻擋不住風聲，在耳旁呼呼地響，蓋住周遭學生快速按著鍵盤的聲音，俯著畫著素描。

靳譯肯坐在斜跟前五排的空位上，一個人。

看到過他的狀態，桌上沒有書，口罩沒有摘，沉默地坐在那一地方，整個人被一層厚重的緒著，董西走過時的靜再沒激起他毫注意力。

長久的時間流逝里，他只咳嗽了幾聲。

后來，跟前“啪”地一聲響，書與桌面，抬眼，看見林繪著對面的椅子坐下。

繼續低頭畫繪本上的素描。

但筆下的素描本一下子被走，筆頭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線，手停擱在桌面前5cm的位置，接著，林繪將一張折起的紙片到跟前：“剛有一個男的要我捎給你。”

林繪的臉并不好看，炯炯地盯著，有氣，有怨，但偏偏不靠表達，只攪得氣氛沉重，董西拿過紙片，展開。

薄薄的紙片上寫著龍飛舞的一行字，靜靜地看完，折起，但林繪并不打算尊重的私，立刻從手里回紙片：“你可真行，這關口了都能男通……”

——下回要想證明自己的取向，歡迎找我開房，包滿意……136XXXXXXXX。

……

紙片上寫著這麼一行字和一串手機號碼。

兩三秒的沉寂之后，紙片在林繪手心作一團。而董西將素描本挪到跟前，繼續畫。

“你這人真就不會生氣是嗎？”

沒有應答。

沉默，風聲和雨聲終于把林繪急，上手董西手里的繪筆，而董西挪開手，林繪抓了個空。

“生氣是想讓對方察覺緒反映的事態，由此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這種況下對方的目的就是想看我的反應，所以生氣對我沒用。”

隨后，看一眼林繪：“對你也沒用。”

林繪盯著突如其來的態度變化，有些怔神，但很快反應過來，抓不到筆就把桌上的素描本往旁一推，本子啪嗒一聲至地上，周遭兩排的學生循聲往這兒瞅，林繪靠回椅背，一副破罐子破摔樣：“有用啊，我心里很爽。”

董西的心口輕微起伏。

隨后拉開椅子，蹲撿素描本，林繪說：“卑鄙。”

不回話，將從素描本中散落的一些畫紙塞回原。

“憑仗章穆一對你的好做出這種事，還以一副無辜者的姿態找龍七，搞得好像你是為了而犧牲一樣，道德捆綁。”

或許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林繪的氣遠遠沒有撒夠，椅腳刺耳地地面，蹲下再次將董西剛理好的本子打散：“現在好了，靠著這種愧疚和你在一起是早晚的事了，開心嗎？笑啊！”

“你著急的樣子真可憐。”

董西回。

看著林繪，把素描本從林繪手里生生地掰回來：“龍七不用負任何責任，也不會給我任何回應，現在為止你明明做什麼都為時不晚，可你不做，就別因為你沒法左右的選擇而把氣撒我上，先在生活里待夠三年再說話。”

林繪啞口在原地，董西把散落的紙一張一張疊好，收拾進包，在周遭兩排學生的灼灼目下起，林繪在走時才恢復過來，冷笑著低聲說：“所以當第三者還很驕傲咯？”

這句話讓董西的頭皮麻了一下。

視線不控地向前五排的方向看去，靳譯肯仍坐在那兒，一個人，頹敗而落寞，沒有因為這里的靜而施舍一分一秒的關注，在停頓三四秒的時間后，繼續走。

走。

無視后林繪快燒起來的嫉妒與憤恨，繞過四排桌子，折進第五排桌子之間的過道，心跳漸漸蓋過風聲，雨聲，周遭的議論聲，離靳譯肯越來越近，靳譯肯的口罩蓋著他大半邊臉，閉著眼，整個人懶意橫生，周遭不安分的雜音在董西停到他旁時逐漸低，一雙雙眼睛灼熱地盯著兩人。

“你有沒有時間？我想跟你聊一下。”

說。

靳譯肯沒回。

甚至沒睜眼，沒有任何要給反應的跡象，董西耐心等了他五秒，提醒：“靳譯肯。”

仍然沒有搭理。

而后，察覺一些不太對勁的狀態，的聲音放緩，再喊一聲：“靳譯肯？”

手下意識地抬起來，緩緩覆到他的額頭，冰涼的手心與滾燙的，林繪在遠盯著，學生都盯著，眉頭輕皺。

而靳譯肯的重心因這一輕微力而朝另一邊傾斜。

沒給董西任何反應時間，手里的繪本掉落一地，快速扶住靳譯肯的肩膀，一手撐著桌面一手環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回重心中央，接著抬頭向周遭：“幫忙一下醫務老師！”

四周立刻一片躁，騰出另一只手拿手機，在通訊錄里翻找到龍七的號碼，但手指在“撥出”鍵即將按下時，又突然停頓，呼吸著。

林繪的話歷歷在目，靳譯肯的整個子都發著燙，而的手指因某一種預想得到的事態發展而輕微抖。

靳譯肯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

來電備注為“顧叔”，董西的一口氣終究收住，手機頁面從通訊錄切換回主頁，轉而接靳譯肯的電話：“喂您好？”

“車停哪兒？”

幾乎同一時間，對方發問，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對方跟著問：“你誰？”

聲音很年輕，還稍許有些耳，董西頓了頓，但對方先于認出聲音來：“董西？”

來的是顧明棟。

偏偏是顧明棟。

高考之后再也沒見過的人，聽嚴妍說過沒考上什麼學校，被家里安排著去了某所私企工作，早同齡人一步做了社會人，仍是板寸頭，較之前稍微高壯了一些，也黑了一些，穿著夾克大，皮上沾滿雨水，雙手著兜，第一句話是：“你們學校就沒個停車的地方？”

隨后看向靳譯肯：“，老子風里雨里來接他，他擱這兒睡覺？”

“我說過他發燒了，你不要選擇失聰，最近的醫院在兩條街外，快點送他別拖時間。”

“半年不見你人設變化有點大啊，”顧明棟仍是一副不不慢的樣子，“愿意說帶逗號的長句了。”

“顧明棟。”喊。

他終于開始上手，董西多問一句：“顧叔是誰？”

“他給我爸備注的是“顧叔”？”顧明棟以問代答，“真難得。”

周遭一片喧囂，董西看著顧明棟，等他走出第三步時，再問：“原本要來的是顧叔是嗎？”

“我爸剛做完手在家休養，我替我爸來干活兒。”大概察覺到語氣里的警覺，顧明棟不耐煩，“要不你跟著來？”

聽出“顧叔”是靳家的司機，董西沒再深詢，只問：“……去醫院要多久？”

“去什麼醫院，”他回，“等著記者拍啊。”

后來，顧明棟開著車載著昏睡的靳譯肯和董西去了一棟路程不遠的小區，在路上聯系了靳家的家庭醫師，等到達小區地下停車場時，醫生一行人已經帶著醫療設備在電梯口候著了，靳譯肯立刻被照顧得妥妥當當。

電梯直達二十六樓，是他現住的公寓。

很大的公寓。

醫生在主臥忙著幫他輸打點滴，董西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機屏幕亮著，長久地看著龍七的手機號，指腹在機邊沿挲。

而顧明棟在客廳里晃來去。

他一會兒試打著散落在廚臺上的火機，一會兒挑著果盤里的水果，把冰箱里倒騰出的幾塊進口巧克力也拆了吃了，而后又不知從哪個房間里翻出一瓶紅酒，拔塞聲“卟”地一響，董西看過去，他仰頭咕咚咕咚地喝著，喝完又從玄関口的桌子屜中看見了什麼，瞇著眼將酒瓶放一邊，從屜里拿出一整條外國煙，麻利地拆包裝，掏出兩盒塞自己口袋。

從屜拿出的第二條煙，是產自德國的士煙，他還特意朝看過來，董西別開視線。

茶幾正對面的電視墻旁放著一副與墻幾乎等高更寬的裝飾板，用紙包著，占了半個過道，正待裝修用，顧明棟之后的注意力果然到了這塊裝飾板上，他叼著煙，“嚓”地一聲撕開包裝紙，龍七的大幅照隨之顯現眼前，他吹一聲響亮的口哨，回頭瞥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