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穩。等到師父走了,梅寒立刻沖上來,給他捶手,埋怨他不會痛。
于涵干裂,著他,空白的腦海有了彩。他緩緩眨了眨眼,鼻頭一酸,眼淚忽然就啪嗒啪嗒掉下來:“師兄……痛。”
梅寒嬉笑的表一收,小心翼翼地他汗的頭發,又掏出把桂花糖,遞給他,將他背起來,慢慢往回走。
他說:“小涵,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你朝師兄哭一哭,就一直有糖吃了。”
于涵的哭勁緩過來,覺得丟人,聽到他的話,又覺得沒那麼丟人。他默不作聲地吃著糖,也往梅寒里塞了一顆。
路很長,要繞好幾個彎,下的人步子很穩。于涵又覺得,路沒那麼長了。
在戲班子里過了整個夏、整個冬,四季轉,他越長越大,下的人背著他的脊背也愈加寬闊有力。
有個夜晚,于涵咬著糖,忽然問:“師兄,背著我,累嗎?”
“不累,”梅寒掂了掂他,“你才幾兩重。”
于涵笑了笑。
梅寒唱得不行,最后沒能去當角兒,留下來跟著師父打點戲班子。于涵被師父捧上去,十五歲就紅了起來。
但無論他去哪兒唱戲,唱什麼戲,梅寒都跟著他。
戲班子里的人捧臭腳,又一個個喊:“梅寒是于涵的尾。”
兩個人似乎誰都離不得誰。
戲班子因為于涵,著實紅火了段時間。
直到后來戰事出了變故,敵人打進城來,師父死在戰里,戲班子一下散了。渾水魚的了東西就跑,留下來的就幾個人。
梅寒被傷了,走不了,于涵為了他留下來,東躲西藏,最后還是被找出來,那些人點名要他唱戲。
于涵沒應,被了幾掌。跟在敵人邊的翻譯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幫兩人說了幾句話,兩人才沒被當場斃了,而是被下了牢。
師兄弟倆生得俊俏好看,在獄中了百般折磨,好在沒過半月,敵軍又被打走,走得匆匆,忘了他們這倆無足輕重的角。
梅寒的沒得到及時醫治,自此有了舊疾,走路有些瘸。
他自尊心強,一直是保護者的角,遭了此番大劫,雖說被救出來了,卻有了輕生意向。
兩人回到戲班大院里,人去樓空。梅寒咽著淚,聲音抖:“小涵啊,你一個人也要好好走……”
于涵死死抱著他不撒手,發狠地威脅:“你敢投井,我就一把火燒了這里,跟著你一起走。”
梅寒說:“師兄背不你了。”
于涵紅著眼眶冷冷瞪視了他一會兒,兀地轉蹲下,一把將他背起。兩人在獄中了不折磨,于涵本就弱,剛出獄虛得厲害,不知道哪來的勁兒,是咬著牙背起了梅寒。
“你背不我了,我還背得你,你背了我十幾年,如今換我不嗎?”
他說著說著,看不清前路,眼淚不住地落,帶了哭腔,“師兄,別走好不好。”
梅寒沉默了許久,手替他了淚,終究是應了聲:“好。”
城里恢復繁華,于涵的大名猶在,又了炙手可熱的名角兒。
梅寒開了家鋪子,離戲樓不遠,帶著個小院子,每天都會過去接于涵。
街邊小孩兒不懂事,總是在他走過去時,笑嘻嘻地跑著大喊:“瘸子!”
梅寒起初覺得難堪,后來心境寧和下來,撇開視線,只當沒聽到。
后來又是一場持續多年的大,兩人相扶著熬過去。
他們以為熬過來了,一切也就好了。街坊四鄰卻不知是誰起了頭,開始見著他們倆就啐唾沫星子,直“惡心”。
倆人似乎又了過街老鼠,就連于涵唱戲時,下面也會有些人猥瑣地問些不好聽的話,惹得全場哈哈大笑。
于涵不聞、不問、不看。
他想著,只要梅寒還在,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
但他的命運好似就是那麼坎坷。
梅寒得了肝癌。
起初只是流鼻、偶爾發暈,梅寒瞞著他,去醫館隨便抓點藥吃,后來有一天,他暈了過去。
于涵手腳發涼,將他送去城里的醫院,得知結果時,一道驚雷劈下來,他得筆直的脊背、了十幾年的骨頭,幾乎就要那樣碎了。
梅寒醒來后倒是平靜,問:“我是不是只能等死了?”
那時許多人以為肝癌會傳染,人人畏癌,于涵卻不害怕。他低著眉,給梅寒喂飯,沒吭聲。
“把我送走吧。”梅寒自顧自地說,“你還年輕,跟著我有什麼好?又瘸又病,沒本事,萬一傳染了你……”
于涵手里的碗砰地落了地,隔著一層布,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于涵咬著梅寒的,眼神又冷又厲。
梅寒慌忙推他,他放開梅寒,長長地呼了口氣:“那就一起死。”
梅寒心驚膽戰,問了大夫,確認了好幾次肝癌不會傳染,才放下心來。
他的狀態一天天下去,于涵不再去唱戲,每天陪著他。
因為其他病人的抗議,梅寒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單獨的病房里。于涵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只想讓梅寒陪著他久一點、再久一點。
病痛將梅寒折磨得不人樣,有時于涵會覺得,他要留下梅寒,太過自私冷酷。
梅寒卻沒有怨言:“我要是眼睛一閉沒了,你跟著我走了怎麼辦。”
他花了很多時間,艱難地看了些書,半不地給于涵講道理,要他明白,一個人為另一個人活或為另一個人死都是很可悲的行為。
于涵卻只用一句輕飄飄的話就他住了:“師兄,你是為什麼活著?”
——他是為了于涵。
最后那段時,兩人都沉下來,沒有大喜亦無大悲。
梅寒走的那天,天兒不錯,放了晴。他的底子在年輕時被耗損了太多,其實沒支撐太久,走的時候回返照,看起來竟又有了年輕時的英俊好看。
于涵將他抱在懷里,明明心里什麼也沒想了,眼淚卻止不住簌簌地落,抖著,他:“師兄……別留下我。我哭一哭,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梅寒吃力地去他的眼淚,苦地道:“跟著我這麼多年,沒你開心幾天,倒老是害你難過,我都要走了,還讓你哭……”
于涵打斷他:“跟著你的這些年,我很開心。”
“是嗎?”梅寒出個笑,“小涵,你這輩子就落了三次淚,師兄都在邊上,往后別哭了,啊?不要想不開,好好過,好好活。”
于涵抱了他,指甲都在泛白:“那你答應,在下頭等著我。”
梅寒又笑了:“好。”
他閉上眼,呼吸漸沒了。
于涵抱著他,發了很久的呆,直到那殘存的溫也消失了,扭過頭,咳出一口。
他依照約定,好好活了下來,見證了許多梅寒再也看不到的,每月都會燒封信,給地下的梅寒。
漫長、漫長的數十載,他獨自扛過風霜雨雪,臨到頭,居然和梅寒患了同一種病。
于涵想:是師兄來接我了。
病痛沒有想象中那麼折磨人,生命走到終點時,他和頗有緣分的年輕人道了別,睜開眼,就看到了幾十年前的梅寒。
他站在時的彼岸,揣著一兜小師弟喜歡的桂花糖,招著手,笑容燦若驕。
于涵的目亮起,周遭的一切都在模糊,迅速遠去,他的容恢復年輕,變輕、騰空飛起,一頭撲進了梅寒懷里。
“師兄,你來了。”
番外五:互穿(上)
飛機降落前,謝知被搭訕了。
搭訕他的是個亞裔華人, 頗為風度翩翩,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 十句話里夾雜了不下三遍的“面善”“眼”。
謝知了睡得翹起來的頭發, 面無表地“嗯”“哦”。
到最后那人才想起問他的名字。
謝知:“我姓裴。”
對方:“你的姓氏和你的聲音一樣好聽……”
“冠的夫姓。”
“……”
世界清靜了。
秋席卷了A市, 將楓林染紅,秋桂點香。
下飛機時,外面恰好飄下細如發的小雨,機場熙熙攘攘,嘈雜一片。
兩天前,謝知在Reddy的幫助下順利提前畢業,沒有辜負一年來花的所有力和心。
因為不確定能不能功,謝知沒有提前通知裴銜意。
所以裴銜意得知這個消息時, 已經定了出差三天的行程,幽怨地在電話里埋怨了好一會兒。
來接機的是黎葭。
三年時, 依舊沒有在黎葭的臉上留下痕跡, 只讓他看起來穩重了不。前年黎葭斬獲金龍獎最佳男主,以實力說話,價更高一層,雖然不如宗溟那般為神話傳奇, 但已經徹底胎換骨, 升華到了另一個階層。
不過黎葭出行倒和以前一樣大膽,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他只戴著個口罩, 撐著傘等在外面。
注意到謝知,黎葭如兔,嗷地一下撲過來:“謝小知!!!歡迎回來!!!”
——還是和以前一樣。
謝知被撞得趔趄了下,回抱著拍了拍他的背,出淡淡笑意。
黎葭樂得不行,上了車,逮著謝知上看下看。
“瘦了,”他下,嘖嘖搖頭,“哎呀呀,姓裴的要心疼死了。”
謝知接過他遞來的熱咖啡,揚了揚眉:“確定要消遣我嗎?”
去年黎葭和宗溟正式宣布在一起,籌備今年結婚,黎葭同志儼然了個夫管嚴,鼻子:“嗨,干嘛要提他們,來來我給你說點好玩的事。”
天微黯,街邊已經亮起盞盞路燈,在纏般的細雨里,燈朦朦朧朧,一路延至不到邊的天盡頭。
接機的車沒有停留在任何一個餐廳前,直接抵達了章禾區。
謝知有些發困,眉心:“不是說要請客?”
“坐了那麼久飛機,你先好好休息,”黎葭下車幫他提著行李,賊兮兮地瞥他,“姓裴的明天回來,你們倆先小別勝新婚一下,我和宗溟明晚帶幾瓶酒過來蹭飯。”
謝知:“……”
進了前院,黎葭又塞給謝知一塊玉符:“給,萬靈符,保平安順事業利護婚姻的。”
“我家里的是個黨員。”謝知說,“你什麼時候還信這個了?”
“前頭不是差點出車禍嗎,宗溟傻兮兮的拉著我去拜的,仗著人家大師是他影迷,求了一堆開的符,”黎葭撓撓頭,狀似苦惱地嘆口氣,“我都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他,還能離咋地。”
將謝知家門口,黎葭揮揮手作別。
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謝知目送他上車離開,提著行李走在前院的小路上,環視一圈,沒什麼變化。
走到門前,他才發覺門上粘著張便簽,龍飛舞的“歡迎回家”四個大字躍然目。
謝知眼底掠過笑意,收起便簽。
離開許久,家里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大概是因為裴銜意一直住在這里,沾染了他的氣息,別墅氣氛格外溫暖。
長途飛行的疲憊涌出來,謝知匆匆洗了個澡,給裴銜意發了到家的消息,上床睡覺。
事實上他已經連續好幾個晚上沒有睡過覺了。
朦朦朧朧睡到半夜,忽然來了個鬼床。
謝知被代表著掠奪的強勢窒息的吻醒,模模糊糊睜開眼,到悉的氣息,唔了聲:“你……”
話沒說完,又被迫咽了回去。
上的人呼吸沉沉,一副要將他拆吞腹的架勢。
謝知困得腦子里犯迷糊,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輕著,堅持著把話說完:“……不是明天才回來?”
裴銜意放開他,灼熱的吐息近在咫尺:“想你了。”
謝知將頭近他的心臟,聽到襯衫之下砰砰急促的心跳,輕輕嗯了聲:“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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