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勝寒, 天地之所以為之寂寞，當是無人與你并肩遠眺。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 云屯蟻聚的蕓蕓眾生，剎間遠逝, 只剩天最頂端上的十指扣定格亙古不變的誓約——相知于心, 不負斯土。

卻談何容易？

就像此刻, 明明正與莊凌霄一同傲視天下, 聶長生卻無端端地滋生出些許的哀傷緒。

約察覺出了來自握在掌心手指的抖，莊凌霄側著頭，逡巡的眼細細描摹著聶長生近在咫尺的廓，那眉, 那眼，那鼻, 那, 百看不膩，怎麼就這麼的合自己的心意呢？

可是初遇時，明明對聶長生的第一印象極差，可謂是厭惡到了極點, 做什麼事都是一不茍, 寢室定的規矩一大筐，連被褥要折得整整齊齊都列在寢室宿規里, 煙更不必說了，雖然最后，他的被褥服都歸了聶長生打理, 而且連煙的陋習，也傳給了他。

時并沒有在這張凜若冰霜的臉上烙上多痕跡，就連眉梢里，這個年齡該有的細小的褶皺也微乎其微，仿佛得到了上蒼的眷顧，收斂了歲月的蹉跎，淹沒了漸老的心態。

越看越難于把持，莊凌霄待要隨妄為地將吻烙印在聶長生的額間時，眼角余卻瞥見了一道反過了擋風玻璃，長期游走在的長槍短炮之間，那樣的反意味著什麼，莊凌霄比誰都清楚，這一刻也只能克制心緒，狠狠地擰了擰眉，眸閃過了一厭惡。

莊凌霄在H市絕對算得上是風云人，年輕、英俊、富有、獨，是時下所有單子夢寐以求在白馬王子，對他多有關注也是理所當然的。

況且他麾下的游樂場停運一天本來就已經足夠讓嗅覺靈敏的工作者多端揣，現在又從游樂場部人員里流出了是接待包括莊凌霄在的三位游客，記者們哪還坐得住了？紛紛大顯手，藏在蔽的角落里，只為能拍下一兩張有價值的照片，博取了眼球，贏得了名利，收獲了獎金，新的一年還有比這更完的開始嗎？

那道一閃而過的亮也落了聶長生的眼里，他現實驚異地往那個方向多看了兩眼，爾后顯然也明白過來了閃的原理是什麼了，忙坐了下來，讓了彩紙的擋風玻璃擋住了自己的樣貌，可大概已經為時已晚了吧？明天會見報了麼？本地的報紙雜刊會刊登出來嗎？標題會寫什麼？商業巨頭攜昔日好友同游本市游樂場，天里并肩而立俯瞰天下？

如果是這樣溫和的主題容也就罷了，可一旦換了攻擊強烈的，不乏嘩眾取寵甚至添油加醋把這份不容于世的忌大肆宣傳，要怎麼辦？

莊凌霄也坐了下來，挑起一個桔子，三兩下掰開，四溢的桔香散開，莊凌霄掰了一瓣遞到聶長生的邊，示意他張口咬進去。

這個舉止對于早已“坦誠相待”的兩人而言，實在算不上多親昵，可外頭埋伏著的正架著長槍短炮鏡頭的記者，被他們拍去了的話，怕是會有太多的信息量外泄，到時候煩惱可不是一般的大了。

“你好歹克制一點！”聶長生惱怒地拍開他的手。

“我倒想知道誰敢刊登出來。”莊凌霄不以為意的哂笑。

是了，聶長生差點忘了這人的手段是多麼的殘酷凌厲了，敢刊登莊凌霄報刊雜志除非有個強大的背景，否則會這人剝了經濟命脈，那可不是報社倒閉這麼簡單的結局了。

在這人的威強迫之下，聶長生不得不張咬下了那瓣桔子，甜心坎的在里蔓延，他無奈的瞪了莊凌霄一眼，道：“總該要注意一下。”

“我已經很克制了！”莊凌霄皺著眉，這張就不能說一些他喜歡聽的話嗎？

失去登高眺的樂趣，兩人開始在艙吃起了糕點，聶長生不怎麼喜歡吃小食品，但對研制小食品很有興趣，每塊糕點都嘗了一口，哪個好吃的，空倒弄出來給正在長的賀鴻梧嘗嘗。

見聶長生突然對糕點有了興趣，莊凌霄何其聰明，從鼻子里哼笑一聲：“那死小鬼又不挑食，你就算把火鍋的狗糧丟給他吃，他也能吃的干干凈凈。”

窩在公寓沙發上的小白突然打了個噴嚏，它睜著迷糊的眼睛眨了眨，用爪子爬了爬發的鼻子，又把頭抵在的抱枕里，很快就沉睡夢了。

“聶叔叔，這里，這里！”兀自懸在半空中的賀鴻梧終于見到了聶長生轉回了原點，雙手朝他揮著，他力充沛，游樂場又只招待他們三人，周圍本就十分的寧靜，他這一擾嚷，吵得莊凌霄戾陡起，回頭對恭候一旁的工作人員發下指令，道：“讓那小子多轉幾圈。”

那位年輕的工作人員平常是沒有機會接到終極BOSS莊凌霄的，聞言渾一抖，本能地連聲喏喏，哪里還有不聽從的道理？

“莊凌霄！”聶長生見工作人員當了真，瞪了男人一眼，低聲跟那工作人員解釋了幾句，控場的負責人卻是個懂得瞧眼的，見莊凌霄的言辭雖然不善，臉卻是難得的和，于是連忙上前圓場，順當地將晃悠回原點的小孩解救了下來。

賀鴻梧困在天的包廂里一點也沒有嘗到快樂，簡直乏味頂，這下子腳一沾地，便在指示牌的指引下尋到了下一個征服的目標——海盜船，年一掃無聊的神，正盤算著這回務必讓聶長生陪著自己一起玩時，就聽到那名控場的負責人恭敬地說：“莊先生，午飯已經按您先前的意思準備好了，您是現在用餐嗎？”

莊凌霄還沒表態，賀鴻梧的眼睛已經晶晶亮亮了，把海盜船置之腦后，涎著口水問道：“有燒翅嗎？”

“當然！”控場負責人笑道，“自助餐里不僅有烤翅，也有澳洲進口的大龍蝦，還有現做的榴蓮餅，新鮮的哈瓜，各種菜肴小吃應有盡有，歡迎去品嘗。”

控場負責人每說出一道食品，賀鴻梧就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也不知是不是那麼巧合，這位控場負責人報出來的菜全是他喜歡吃的食！尤其是大龍蝦，那也只有被聶長生接出福利院那天帶去海吃了一餐海鮮盛宴，他至今難忘大龍蝦鮮的質！

事實證明，游樂場之行，仍舊屬于莊凌霄心策劃的大手筆。

被那名負責人描繪得只應天上才有的澳洲大龍蝦是自助餐廳的招牌，與莊聶兩人就餐的西餐廳遙遙相對，所以年被領去自助餐的時候，還很憾聶長生沒有跟他一起來吃自助餐。

偌大的餐廳極盡西方的布局裝潢，格調奢華、高雅而浪漫，連被留下來招待他倆的服務生顯然是經過專門的訓練，一舉一都是那麼的彬彬有禮，笑容可掬地伺候在一旁，聽從客人的吩咐。

沒有影視劇里們鐘的玫瑰、燭火、紅酒與小提琴，聶長生卻吃得很是自在，甚至自作主張地要來了一瓶香檳，與莊凌霄干了一杯。

莊凌霄搖搖杯子所剩不多的香檳酒，瞳眸深了一層，直勾勾地看著聶長生道：“聶長生，這是你第二次敬我的酒呢。”

過往的映像掠過聶長生的腦海，他點了點頭，抿住的里漾開一馥郁的酒香。

那還是他倆共住研究室的時候，初試牛刀的兩人嶄頭角，被醫學院表彰為未來之星，那一期的醫學論文書刊封面還用了兩人的合照，拿到學書刊的那一天，莊凌霄難掩臉上的喜，拉上還與論文作戰的聶長生跳上了拉風的機車，踩了油門一路呼嘯飛馳而去。

風馳電掣的機車載著兩人繞了大半個城市，直到油盡車棄，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靜無人的國道里，周圍裹在漆黑的夜中，夜風輕輕地拂過臉頰，只有一兩聲不知名的蟲鳴的低。

兩個人也有短暫的談，寥寥幾句之后就陷了靜默里，實在談不上是在共功的喜悅。偶爾有轟隆而過的大卡車，莊凌霄卻是不屑上坐的，聶長生只得跟著他一路走著。

聶長生還記得，那是早秋的夜，空氣里流淌的氣息是涼的，連天上的星星也是黯淡的。

直到黑幕被黎明驅開了一條隙，兩人的發梢都沾上了一層氣，后背冒著熱汗，口干舌燥的兩人終于看到了一間裹著鐵皮架子的小賣部在晨曦中敞開著大門。

從來只帶金卡的莊凌霄沉著一張俊臉接過了聶長生遞給他的啤酒。

沒有冰凍過的啤酒實在難以下咽，莊凌霄狠狠地吐出口中的啤酒，著罐子咯咯作響，揚著的手就要往國道砸去。

卻是在那一刻，聶長生舉起啤酒罐抵過去，發出難聽的聲。

莊凌霄皺著眉頭看了聶長生一眼，雖是從鼻子里不馴地哼出一聲，倒也很給面子沒有將手中的罐子丟開，還灌下了一口啤酒，咕嚕嚕的吞咽聲似乎洋溢著歡樂的喟嘆，那一刻心涌出的甜，聶長生銘刻于心，終生不忘。

原以為只屬于自己的珍貴的回憶，卻原來，莊凌霄也一直沒有忘記過！

似乎是回憶的蠱，兩人對視了一眼，端起的酒杯不由自主的又在了一起，清脆的玻璃聲中，杯中之瞬間被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