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泊中已經沒了氣息的海剛峰，萬曆第一反應是能不能賴掉，比如說他不小心跌一跤，自己在戟上頭的？

但海瑞何其人也，豈會讓他有空子鑽？

不一會兒，便有侍通稟說，大學士們在平臺求見。

此外，六部百也都聚集在午門外，焦急的等待海宮傅出來。他們已經通過海中平，得知海瑞今日求見被拒，到登聞鼓院敲鼓的經過了。

海中平手裡，甚至還有海瑞上疏的副本，所以百已經知道他宮的緣由了，說意外是絕對沒人相信的。

要是海瑞上沒傷，還可以一口咬定了，是他病突然發作所致。

可現在口那麼大個創口，全都被染紅了，怎麼瞞得住啊？

萬曆又想著，要不先拖上幾天，讓自己慢慢想辦法再說。便讓張宏去平臺傳話說，海宮傅突然病倒了，皇上已經讓醫給他診治了，等海公醒過來自然送他出宮。

申時行也不是唬大的，堅決要求宮探視海瑞，張宏自然不敢大意，便拿外臣不得擅宮搪塞，說完就趕躲進去了。

這讓大學士們愈加不安，但左後門已經閉，徒呼奈何，只好迴文淵閣徹夜等候消息。

宮外的百同樣也沒散去，在午門兩側的朝房中通宵守候。

所有人都意識到，海公肯定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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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宿，萬曆同樣無眠，一閉眼就是海瑞撲向金戟的腥一幕。要麼就是自己孤一人，被趙昊大軍包圍的恐怖場面。

嚇得他一晚上坐起來好幾回，衩就換了三條。

一直折騰到天濛濛他才迷糊過去，誰知剛睡著，便被一陣鑼鼓嗩吶聲吵醒了。

“哪個宮裡死人了？！”萬曆暴跳如雷，坐起來就想殺人。“大清早的吹什麼吹？朕發飆麼？！”

“皇爺，是西長安街上……”張宏頂著對黑眼圈道。

“瞎扯，一面鼓能敲個戲班子出來？”萬曆怒道。

“不是一面，是上千面，”張宏著頭皮道：“是昨晚老百姓知道海瑞進宮沒出去，就都跑去敲登聞鼓。張鯨讓人提前把鼓藏起了，他們就把京裡的鼓都搬來，擱長安右門外敲。可能怕皇爺還是聽不見，又整了好幾百面破鑼，還有嗩吶，就，就這聲兒了……”

“好天殺的賊賤才！”萬曆氣得又開啓了祖安模式，滔滔不絕的口吐芬芳。

“兩宮娘娘都聽到了，讓人來問這是咋了？”張宏空問道。

“你就回話說，海瑞被朕殺了，外頭在給他開堂會呢！”萬曆咬牙徹齒道。

“喏……啊？”張宏驚呆了。海瑞明明是自殺的，皇帝幹嘛還要給自己加碼？還嫌不夠刺激嗎？

“就這麼說！”萬曆卻面目猙獰的吼道：“給朕換冕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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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初，昨日的雪花在寒夜中上凍，將紫城的黃瓦都染白，就像老天爺在爲海公戴孝一般。

再度聚集在午門外的百，忽然聽到五樓上鐘鼓齊鳴。按規制，這是皇帝升殿舉行大典，召集百上朝的信號。

臣工們一個個不由神一振，旋即心又揪一團。萬曆皇帝已經連續兩年，連元旦大朝都懶得舉行了。今日卻召集百上朝，顯然是有天大的事發生。

百便趕在左側門外分班列好。這時宮門緩緩敞開，兩列全副武裝的淨軍排隊走出來，在左側門前相對站定。

然後一名太監出來，拖長腔調唱道：“皇上皇極殿，召百見駕！”

啪啪啪的淨鞭聲中，百在鴻臚寺員引導下，列隊緩緩進紫城，過金水橋，穿越幽深的皇極門，來到只有大朝才使用的正殿皇極殿中。

便見萬曆皇帝已經端坐在九龍金漆寶座上了。

而且今日皇帝穿了最隆重的冕服。頭戴十二旒冕，穿十二章服，腰懸天子劍，殺氣騰騰坐在‘敬天法祖’的藍底金字匾額下，雙目兇四的看著魚貫而的衆臣工。

待到申時行率領百向萬曆皇帝叩拜如儀後，萬曆也不平，而是命張宏宣讀上諭：

“詔曰：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爲先；天理之道，君臣至重！今有大趙昊，出自閣門，世國恩，非但不思報效，實有欺罔之罪！連結黨伍，敗壞朝綱。私立政府、豢養軍隊，堪稱千古一逆賊！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

因爲這份詔書沒法找閣臣起草，只能讓司禮監湊合捉刀，臣子們一聽就知道這是用《三國演義》上的帶詔改寫的。

但劣的山寨，毫不影這份詔書的炸效果。

轟得一聲，皇極殿中已經炸了鍋，百如遭晴天霹靂，全都直起子，面面相覷。一個個難以置信，震驚萬分！

申時行只覺一陣陣眩暈，無意識的喃喃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但更震驚的還在後頭呢，只聽張宏接著宣讀道：

‘海瑞乃國之元老，朕倚爲肱，卻投附逆賊，虧臣節，已被朕誅殺當場……”

宣旨聲中，便見四個淨軍擡著一塊門板的從大柱後走出。

門板上那穿著一品服，雙目圓睜，全浴的首，不是海瑞又是哪個？！

“海公！”

“宮傅！”

“剛峰兄……”

百再也顧不上什麼君前禮儀，紛紛驚呼著爬起來，紅著眼圍了上去。

皇極殿中登時一鍋粥，也沒有史維持秩序了。因爲史也都了套……

萬曆紋不端坐在龍椅上，只有攥著劍柄的虎口發青，泄出他心的慌張。

但昨晚他通宵未眠，已經想清楚了。

海瑞之死，瞞是瞞不過了！

那麼與其可憐兮兮解釋說他是自殺的，還不如說是自己殺的呢！

道理很簡單，海瑞得對自己何等的絕，纔會選擇君前自盡？

反正一頂昏君的帽子扣上來，已經足夠趙昊舉旗了！

所以還是把這筆賬算在自己頭上吧，與其被當昏君還不如當個暴君！

天子一怒，伏百萬，流千里！

只有像祖父和太祖那樣打！打！打！殺！殺！殺！

先下手爲強！拿出鐵的手段鎮那幫反賊，就不信堂堂大明天子，擁兵數百萬，真會像海瑞說的那樣不堪一擊！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尤腥！決一死戰吧，趙昊！’萬曆暗暗咬牙給自己打氣，又冷聲對張宏道：“繼續念！”

“喏……衆臣工念高皇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黨，復安社稷，除暴於未萌，祖宗幸甚！勿令有負！欽此！”

“喏！喏！喏！”全副武裝的淨軍高聲應和著，涌了金殿中。張鯨也頂盔戴甲，在幾個番子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進殿，高聲道：“臣等奉旨討逆！”

“先把這裡的黨給朕抓起來！”萬曆愈發有了底氣，大手一揮道。

“呃，陛下，都抓哪些人？”張鯨有些卡殼，他也是剛剛趕來的，還沒跟皇上對過詞呢。

“蠢貨，還廠公呢，這都分不出來！”萬曆白他一眼，便對階下圍著海瑞哭泣的百，高聲喝道：

“現在朕就要瞧瞧，誰是逆黨，誰是忠臣！別說朕不教而誅！現在就給你們個機會，自認是我大明忠臣的，還有之前跟趙昊一黨有瓜葛，現在願意回頭是岸，幡然醒悟者，統統都可以站在左邊！朕保證既往不咎！”

頓一下，他目冰冷的掃過百道：“那些堅決跟趙昊一條道走到黑的站在右邊，朕也敬你是英雄好漢，會給你個痛快的！”

百被萬曆搞得有點懵，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趙錦、于慎行等人互相快速換著眼神，他們當然不會畏懼皇帝的威，但這時候都站出來，豈不正中了萬曆的下懷？讓人家一網打盡了？

“還是請陛下先解釋一下殺海宮傅是怎麼回事吧！”這時，許國忽然高聲質問道：“大明第一忠臣，萬民敬仰敬仰的太子太傅、刑部尚書海瑞，怎麼會被一言定爲逆賊呢？就算陛下有證據在手，爲什麼不經三堂會審，讓他的罪行大白天下呢？！”

“是啊！”王家屏也高聲道：“當年英宗殺於保，還要先讓科道彈劾，三法司審判，坐以謀反，才判死刑！尚且天下冤之！現在陛下草菅海宮傅的命，難道就不怕天怒人怨嗎？！”

“不錯，如果海公這樣的人被定爲逆賊，那我們也沒臉當忠臣了！”劉東星便拂袖，率先站到了右邊。

“對，海公是什麼我們就是什麼！今天我們還都是逆賊了！”大臣們也嘩啦啦，齊刷刷，擡著海瑞的首，站到了右邊。

真要鬥智鬥勇，萬曆這個二世祖拿什麼跟人尖尖兒上的大學士鬥？

幾位大學士僅靠三言兩語，頃刻間便化解了萬曆苦思一晚上的殺招，還瞬間逆轉了大義！

這下就是那些忠心於萬曆的大臣，這會兒也不能再往左邊站了……那會自絕於文集團，更會徹底得罪江南集團。

轉眼間，只剩一個申時行沒彈了。

申時行爲首輔，按說應該趕和稀泥。但萬曆也不跟他提前通氣，說明早就把他也列不信任黑名單中。何必還要自取其辱？

他無奈的看一眼萬曆，搖頭嘆氣，也站在了右邊……

ps.繼續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