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鳴市，像一只在黑暗里沉睡的野，呼吸平緩，又有危險蟄伏其中。

嚴冬的天空是抑的青黑，一推門，便有呼嘯的北風裹挾著雪粒闖進來，顧沉白穿好外套，握住手杖才勉強站穩。

這個天氣換作以前，他是不會出門的，因為他傷的關節在雨雪天總是作痛。

可他此時必須出門，因為涂言跑出去了。

手枕邊人卻了個空的覺實在是可怕，顧沉白在那一剎那只覺全都凝固了。他找遍了家里每個房間，最后確認涂言是跑出去了。

涂言一個人，懷著孩子，在北方二月初凌晨三點的雪天里，跑出家門，沒帶手機也聯系不上……顧沉白的太發疼，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穿好服出了門。

顧沉白對于涂言莫名其妙的失蹤毫無頭緒，只能急切地沿著薄薄雪地里的腳印往外走，腳印在別墅門口淡了許多，只能顯示大概的方向。

顧沉白往東邊去，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劣質紅繩，又迅速否定了這個不可能的假想。

應該不會。

顧沉白踩著雪往東邊走去。

兩邊的獨棟別墅都藏在暗里，燈熄滅，路旁的常青樹張舞枝椏，如同鬼魅，顧沉白強行下焦躁的緒，加快了步伐，即將走到小區門口時，只見一個悉的影從拐角小跑著進來，那人穿著白的長羽絨服，兩手在口袋里，胳膊夾著一個手電筒，冷得哆哆嗦嗦，腳步卻是輕快的。

顧沉白擂鼓般的心倏然安定下來。

涂言如有心電應一般，抬起頭來，看到雪中長而立的顧沉白。

他的眉眼突然舒展開來，笑得無比燦爛，角彎彎地沖過來把顧沉白抱了個滿懷，手電筒掉在地上。

顧沉白往后踉蹌了兩步，然后把他摟住，責備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涂言搶了先。

“顧沉白，我找到了！”涂言把口袋里的東西舉到顧沉白的眼前，像是完了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亟待夸獎地看著顧沉白，“我趕在清潔工人出來前，把它找到了！”

果真是那紅繩，穩穩當當地躺在涂言的手心里。涂言蜷著手指，怕它被風再次吹跑，小心翼翼的模樣讓顧沉白心都了，滿腹的責怪怎麼也說不出口。

“都怪你，昨晚給我穿那麼多，害我連繩子掉了都沒注意到，幸虧我睡覺前反應過來。”涂言笑著說。

“你什麼時候出的門？”

“一點多吧。”

“為什麼沒有喊上我？手機也不帶，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涂言知錯，低著頭不說話，接著又抱他，先發制人道：“我知道錯了，你別罵我。”

顧沉白怒道：“我是擔心你，這麼一破繩子哪里值得你半夜出來找？”

涂言變了臉，“當然值得啊，那上面系著你的平安。”

顧沉白啞然，火氣在見到涂言眼里的淚花那一刻偃息作罷，他握住涂言冰涼的手，“小傻子，你怎麼還當真了？”

涂言賭氣道：“我就是當真了。”

失而復得的欣喜在顧沉白的冷臉下全都化作寒冰，涂言的心涼了，眼淚就要掉下來，他忍住，拇指指尖死死掐在無名指上，“我知道這個繩子沒有任何價值，也不可能保護你的平安，可是我就是害怕。”

顧沉白把他摟進懷里，“怕什麼？”

“怕有不好的事發生，怕你傷，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傻，可是我是真的害怕，”涂言抓住顧沉白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昏暗的環境給了他勇氣，他輕聲說：“顧沉白，你要待在我邊照顧我一輩子的。”

一輩子這個詞，涂言還是第一次說。

顧沉白怔住，涂言有些害地出手，舉到顧沉白面前，“幫我戴好。”

天暗淡，但涂言的眸子很亮，里面盛著的意和顧沉白一樣多。

顧沉白接過紅繩，給涂言系好。

紅繩繞著涂言雪白的手腕，一個活結就是一個承諾。

他握住涂言的手，溫道：“回家吧。”

涂言把手電筒撿起來，打開開關，照著前面的路，皚皚雪地上只有他們倆一深一淺兩行腳印錯在一起。

他抬起頭朝顧沉白笑了笑，說：“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