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節結束后，某個通訊公司邀請左然為其拍攝廣告。客戶表示, 現在大家都發語音, 或者打字，很有人打電話了, 不過電話業務部門還想垂死掙扎一下。左然還在星空那會兒就是手機代言人, 也沒多說什麼。

廣告一反常規，講了一個故事。在二戰中, 主家鄉毀于戰火，被迫跟隨學校西遷。他的男友早已參軍，四打仗, 并不知道人安危。男二人一有空便尋找電話, 然而卻總無法聯系得上對方。廣告采用黑白兩, 溫譴倦地講述了一段戰火中的, 思念緩緩流淌, 好似溪水一般, 卻令人不自覺投到廣告當中的世界了。最后片尾字幕出現通訊公司的名字、LOGO。左然通篇一字未提“要與家人、人、朋友多多聯系”，可每個人都有打上一通電話的沖。

何修懿是覺得，左然有種“悲劇”的結。

……

而后沒過多久, 左然便對何修懿說，新劇本寫好了。

“嗯？！”何修懿從沙發后面直接翻進里邊，靠住左然，“給我瞧瞧。”

左然也沒多說什麼，將劇本、人小傳、導演闡述放在何修懿的上。

何修懿用手指翻開劇本封面，發現新電影有個奇怪的名字：《又見余麗》。

“……？”余麗？這是主角名字？左然這種“英”, 怎麼會起這麼土的名字？

何修懿繼續讀，察覺整部電影竟然是第一人稱敘述的。開篇“我”便出場，然而，這個“我”卻并不是故事當中的主角，只是個敘述者，真正的主角，也就是自己將飾演的角，是個瘋子，余麗。

故事開篇，為自由作家同時也是個同的“我”，因為到作為“同志”與男友的前途渺茫，十分抑，回到家鄉小城散心。而在大廣場上，他看到了一個著的連、高筒、高跟鞋的老頭子，似有六七十歲。周圍人雖早已習慣，但還是譏誚道：“哎喲，余麗又來啦！”余麗卻仿若未聞，抬頭繼續行走。周圍人告訴“我”，這個穿子的男人是整個小城的談資、笑話，而且余麗本來不余麗，而是有一個正常的名字余九嘉，只是他總這個樣子，大家便為他取了一個更切的名字，余麗。只要提起這三個字，大家便都知道——是那個穿裳的瘋子嘛！

“我”也著那個瘋子，覺得真是瘋得厲害。可接著“我”便想起，在離家去上學之前，他是知道余九嘉的。當時，年紀尙小的“我”認為余九嘉人很好，因為對方會帶他去夜市玩兒，買玻璃球，不過去過兩次之后便被父母強行止與余九嘉來往。父母親告訴他，遠離那個家伙，因為他坐過牢，是一個“大壞蛋”。

又見余麗，時間很短暫，事本來應當就此結束。可“我”在小城中實在無事可做，稿子也是寫寫廢廢，百無聊賴之下忽然便對余麗的過去產生興趣，決定調查——余麗為什麼發瘋？又為什麼坐牢？發瘋是在坐牢之前，還是之后？

隨著“我”的調查，余麗的一生緩緩展現在了眼前。

1983年，余麗在澡堂被捕。那是“嚴打”時期，公安需要“罪犯”。當時在澡堂里，有一個小伙子對他表現好。單許久的余麗傻乎乎地便上了套。沒想到對方是警察，呼地一下跳了起來，大了一句‘好哇，你可真是藏不住呢！’”1979年后，《刑法》規定，同算作流氓罪，嚴打期間甚至可以判死刑。余麗被判七年勞改造，在禮花場里扛洋灰。一百斤一袋，來來回回扛，整日不得歇，弄出一病。余麗扛了七年整，1990年才被放出來，還被剝奪城市戶口，從此天天瘋瘋癲癲。

而再往前，是文革中。在十年文革中，同志如履薄冰。對于他們來說，1966年，是末日的開始。人人惶恐，人人自危，哪敢出半點不對——那個“犯”，是要被槍斃的。滿街大字報上，“現行犯”在最前，后面還有什麼“殺人犯”，最后總會跟著一兩個“犯”。在這種背景下，大家都會服從安排娶妻生子，也包括余麗當時的“男朋友”。而余麗，又作起來。當時余麗的領導為他介紹婚姻對象，而余麗，對著一直以來和藹慈祥、對他照顧有加的老領導，竟然小心翼翼地說，不行，他喜歡的是男人。如果可想而知，余麗被揭發，他被戴上兔子耳朵、兔子尾游街。“紅衛兵”用棒強行命令他學兔子作，蹦跳過街。他們還將棒捅進他的里，把他得只剩綁在理發店櫥窗里示眾整整三天三夜。而這時候，是掲發他的老領導替他奔走呼號、四請命。原來，那老領導想讓部下在改造當中歸于正常，也沒想到最后竟然差點將人推地獄。在這個過程中，余麗曾經的“男朋友”，堅決與他劃清界限，好像生怕對方舉報，只是留了一句：“余九嘉，你腦子是不是有病，神病。”

再再往前，是余麗與那“男朋友”的最初。二人初中同學，后來在公廁里互相了解意。余麗當時是一名小學教師，又因為藏不住，被學校知道后將他開出教師隊伍。幸好文革之前沒有那麼嚴酷，學校只是給了一紙“關于理犯余九嘉公告”，開除了事。余九嘉的母親暴打了他一頓，至死都沒有原諒他，還說“我爭來多臉，你丟掉多臉。”

“……”何修懿很抑，卻繼續讀下去。

在劇本中，“我”一邊好奇地打聽著余麗，一邊向男友和朋友講述故事。在這個過程中，男友和朋友都笑余麗蠢。在那樣的背景，講自己是一名gay，不勤等著慘劇發生？不整他，整誰呢？

一次，“我”抑到極點，便問男朋友道：“以后，你打算要怎樣？向父母出柜嗎？”男友卻仿佛在看怪：“那怎麼可能啊？！父母那一輩人不會理解gay的。他們顧及臉面，喜歡的只會是‘聽話的兒們'。你可千萬別鬧，我有朋友出柜，哎喲，真是可憐……終日犬不寧。嗨，中國社會就這樣子，沒救了。大家都像螞蟻一樣，只能踩著既定路線前進。妄圖到其他路線的人都會付出很大代價。”而在“我”提出質疑后，男友卻笑：“以前都沒發現……寶貝叛逆呢。娶妻生子的事以后再說好嗎？”

“……”一瞬間，何修懿便想到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盡歧視，大多同志心敏以及脆弱。而且或許天生“弱”，大家都對未來悲觀，也有一些男人依然認準傳宗接代。總之，報告顯示，即使是在當今中國大陸，80%-90%的人瞞取向結婚生子，只有10%-20%的人會跟爸媽坦白份。名人里邊無人出柜，不論是政界、商界、演藝界，還是哪。一個奇特的現象是，那些公開為LGBT權益奔走吶喊、年年在兩會上拜托別人提同婚姻提案的領導者，幾乎全部為異。何修懿自己是gay，也有許多gay朋友，有時他也十分奇怪：你們為什麼順從？大部分人都想躲在西方抗爭的結果下，等著同婚姻合法。可一個問題是：即使合法，就敢結婚了嗎？大抵還是一樣的吧。“法律允許婚姻”是終極結果嗎？不是，它是一個“果”，是“獎勵”，否則……拿到了也沒用。

何修懿很明白劇本在講什麼——一群屈從環境的人，對抗爭者的嘲諷，對自由者的不屑，對于自己“安全”的慶幸和喜悅。這有點像《家族》的延續篇——一百年后，《家族》悲劇還在繼續。片中的余麗，從始至終反抗，直到六十多歲，從來不曾屈服。

他將劇本翻到最后一頁。

結局好像……帶著希。

片尾，“我”離開家鄉前，走廣場，問余麗：“那個……你快樂嗎？”一句話很莫名其妙，可瘋癲的余麗卻頭花：“是的，我是快樂的。”

“我”登上了長途客車，返回北京。路上，司機為了節約花費，不答應開空調。車里極端悶熱，大伙汗流浹背。所有的人都在生氣、暗罵、抱怨、吐槽，小聲詛咒司機的祖宗十八代。于是“我”問旁邊的幾個人：“你們為什麼不堅持讓司機把空調打開？”他們卻道：“哎，算了吧，忍忍就過去了。”“我”低頭想了想，拿出手機，給男友發了條分手短信，而后忽然對著司機吼了一聲：“悶死了！快通風！”周圍的人沉默了下，竟也通通加陣營，一時之間聲音嘈雜。司機聽罷，低頭，將空調打開了。

片子到這里便結束了。

旁邊，左然又道：“是不是沒意思？”

“沒有，”何修懿道，“我很喜歡。”

——即使你在黑暗中藏，在寂靜中沉默，至不要嘲笑那些愿意發、發聲的人。

“哎，”何修懿說，“左然，對于這事，你想的太多了。”

“否則時間沒地方用。”左然不喜與人往，于是便想得多，雖然最近一段，他也開始經常聊天。左然始終認為，人與人的往是件嚴肅的事，如果拿不出來什麼有價值的思想，就是耽誤對方時間。一個人就是無法跟許多人都合得來。然而，與何修懿往之后，左然到……自己似乎也有值得分的了。

“好吧，”何修懿說，這個本子我接下了。”

左然“呼”地在何修懿耳邊吹了一小口氣：“這回又是飾演。”

“……哦。”

“還有床戲。”

“……哦。”何修懿連耳朵尖都開始泛紅，只得岔開話題說道，“這片……恐怕會有爭議。”

“是。”

“倒真像是……《家族》的延續呢。”

“嗯。”

……

于是，左然的工作室正式宣布項目啟。

其他演員都要再找。

一開始，何修懿龐大的群很開心，一片“期待”之聲。

然而，似乎一夜之間，風向便……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