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懿彎下腰，一手按住左然肩膀, 也湊去看屏幕。

左然手, “啪”地一聲擰開桌上臺燈開關。昏黃線瞬間流瀉一室，當中有細小的塵埃翻飛跳。何修懿的臉頰被染上了暖, 十分溫, 不再是方才在藍中的模樣。何修懿知道，左然是見自己來了才打開燈的, 因為黑暗中看屏幕對眼睛不大好。

滿屏都是“善待修懿”。

何修懿嘆了聲：“別往心里去。”左然一向不大在意他人看法，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麼了？

“我沒往心里去。”左然說：“我只是在想，自己是否太自私了——利用你的, 拍我心目中的故事。”

何修懿驚訝道：“左然, 怎麼會那麼想？”他將左然頸間領稍微撥開一點, 躬在對方肩上落了一吻, “當然是我自己很興趣。”

“是麼。”

“這也很自然吧？”何修懿覺左然想得太多了, “我之所以會上你, 是上你的心世界，那麼，會喜歡你編的故事也是自然的。如果你喜歡的東西我都討厭, 那麼在一開始就不會有共鳴。相信我，即使你的電影撲到地核中心，全世界75億人個個覺得無聊，何修懿……也只會真心認為好棒。也正因為如此，我是最能演好電影主角的人，我很明白導演賦予他的每個特征, 呃，就是這樣。”二人靈魂是一的，一舉一都在隨著對方共振。這樣想來，也許劇本接得不是十分理，但管它呢，演得開心才最重要。

左然似乎被說服了，臉上表緩和許多。

“好了好了，別鉆牛角尖了。”

“嗯。”左然將何修懿拖到自己上，雙手摟對方的腰，將頭埋在人頸間，讓何修懿窺視到他難得的脆弱。

何修懿幫左然整理了下頭發，讓他一如既往，優雅而且平靜。

片刻之后，左然徹底調整過來，問何修懿：“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

“《又見余麗》，你還演麼？”在網絡上十分反對。

“演啊。”何修懿說。

“這樣會傷的心。”左然回答，“別考慮我。公司有的是項目，再拍一部商業化的電影也行。本來就跟星空傳講好了，三年要出三部商業化的片子。我有一個古代題材的本，制出來了效果應該不錯。之前打算在拍《又見余麗》時再細磨一下的，不過提前啟項目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接個別的，等我組建團隊。”三年三部商業片子，是星空傳注資條件之一。

“那是干什麼啊。”何修懿說，“前期都已經全部完了，現在放棄？你想拍，我想演，唔，現在放棄，以后再想拍就會很難了。”

“看你想怎麼做。”左然說，“我不提供任何建議。”何修懿想拍，他就陪著。何修懿不想拍，他也陪著。

“拍，我喜歡這戲，不想錯過它。連演兩部商業電影也有點乏，何況我也已經準備了很久了。我有很多關于角的想法，正躍躍試地想闡釋出來呢，這個時候停我一定會被生生地憋死的。”

左然提醒他道：“你這是要洗。洗完能剩多還真說不準了。”

何修懿的眼神倏地暗了一下：“我會盡量解釋。”他斟酌著措辭，“怎麼講呢……如果是好幾年之前的何修懿，大概會選擇退出《又見余麗》，但是，母親去世之后，我便覺得，人這輩子，得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何修懿剛拿到最佳男配，母親便被確診患上重病，當時只有五十來歲，掙扎幾年之后去世，可以說一天福都沒過。有許多憾——沒有干過這個，沒有干過那個，每件事當時都有沒干的理由，最后卻為了臨終前的抱憾。在生病那幾年，何修懿已經在盡量幫實現，然而由于健康、時間等等原因，真正被完的還是非常的。

“……”

“‘為了做事’這個口子一旦開了，以后再想合上也不大可能了，只會越來越寬。”何修懿說，“我已經是三十多了，演員生涯就更短了。或者說啊，就只有這幾年還能演年輕人，以后又要學習中年人老年人。所以哪有時間可以用于自己不的本子呢？一部戲算半年，兩部就是一年。這個數字太可怕了……我必須得抓時間，全心演真正有意義的戲，不斷磨練演技，爭取達到巔峰。”何修懿很清楚，只有接演自己最喜歡的本子，才有可能使演技到達新高度——在興趣驅使下，他會白天晚上片刻不停地思考角。

左然:“……”

“我不會是生命中的全部。一批一批，來來去去，我遲早會為‘一段歷史'而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永遠留住他們。到我壽終正寢，我能想起來的，是一次次實現目標的過程，絕不是‘啊，我年輕那會兒，也有很多人喜歡。”

“……”

“我現在拍戲呢，不為名，不為利，就是自己喜歡。”何修懿演戲的原因與左然并不是很一樣。他喜歡帶觀眾在時空中穿行，做一場又一場五十的夢。而左然，多年前演戲，可能歸究底還是有些孤獨——他想變其他人。想了一想，何修懿繼續道：“我也不是什麼偶像，只是一個演員而已。只要自己演技出眾，永遠不愁沒有人找。我也不想騙人……就告訴他們吧，我就是這樣子，嗯，能接了再。”

左然眼神十分溫。

“左然，”何修懿繼續道，“我媽已經去世。我現在就……非常任。我為自己而活，同時為左然而活，哦，還有我那個關系一般的爹。我知道這麼講非常不好，可是，他們全加起來，不及你的一手指。我不會讓任何人傷你的心，讓你難過。注意，是‘任何人'。然后我也喜歡演戲，比其他明星都喜歡。至于別的……flop就flop，沒錢賺就沒錢賺，無所謂。”左然是個極端的人，何修懿覺得自己也變了極端的人，兩人只是方向不同。

說這話時，何修懿真的握住了左然雙手手指，很小心地輕輕握著。

人都或多或背負他人期待。比如，《家族》中的宋至背負了家族的期待，《歧路》中的兄弟背負了對方的期待。作為一個明星，需要滿足。可何修懿卻是十分矛盾地，想要自由。娛樂圈里哪有自由，可他卻是如此固執。然而，左然這個人的出現，令他見到這種可能——他簽約的公司是人的公司，他可以專心地干喜歡的事。

何修懿人很好，正直、善良就是他為數不多的兩個優點。可這并不說明他會為了他人期待的“何修懿”是活別人，甚至傷害左然。那跟“宋至”又有什麼區別？

“左然，”何修懿好奇問，“你一直冷冰冰，比我只會更甚。你的怎麼不鬧？”

“不知道，沒注意。”

何修懿：“………………”

見何修懿這樣，左然努力回憶了下：“好幾年前……似乎還沒這樣。”他進圈也有年頭了。

“哦……”

何修懿站起來：“我去發個聲明。”保護左然，保護公司，也讓那些回去好好休息，可別氣了。

“嗯。”

“然后給你和吳順之看一下。”

“嗯。”

……

當天晚上十點，很憤怒的何修懿的們便被“打臉”了。

何修懿發了個很長的長微博。

上面寫著：

【我看見了很多人的留言。謝大家為我擔心并且憂心。

況其實沒有那麼嚴重。目前已經在與桃子公司通，代言合同將于本周正式終止。與桃子的合作一直比較愉快，這次新聞實在雙方意料之外。《萬里龍沙》之后沒有再接新戲，只是因為沒有覺得到緣分。公司接到許多邀約，是我自己太任了[淚][淚]。《又見余麗》是自己非常興趣的劇本，不存在任何人強迫我做事。

我明白，大家希多看到我。我會盡量。可是出于格原因，很難參加許多人期待的真人秀。平時在游戲中我總倒數第一，去了也只會讓大家對我失[笑cry][笑cry]。我只是想拍戲——自己喜歡的戲。當年進影視圈只有這個原因，現在也是。我的理想就是不斷提升自己，爭取能夠接近最頂級的殿堂。這一路上，我也曾面臨過許多，但我會一次次回憶當初那種心——那是很單純的喜歡還有憧憬。這條路是如此艱難，我又天生愚鈍，只能不懈努力，這就已經消耗了我全部時間。

公司還有老板從未另我失，電影節上的話全是發自肺腑。對于左然，只有激。如果沒有左然，我甚至都不會有被大家注意和喜歡的機會。

不想讓任何人喜歡虛假的我，所以選擇坦誠地將想法講出來。我就是這樣了。天生喜靜，不大活潑，只有在演戲時，還有面對左然等人時最為輕松自在。也許有人無法接，那麼只能嘆聲深緣淺。但是，如果能夠接，我在將來不會辜負眾人期待。我很清楚，今晚過后，我會失去很多，自己也將遭遇困境。可是，我不希你們在好幾十年后、回憶起這段歲月時，暗罵一聲當年愚蠢，或者對孩子說不要去明星，我所希的是，當了那時，你們個個事業有，與人談笑之間偶然回首前塵，可以大大方方毫不掩飾地道：“當年喜歡過何修懿，他那個人，新聞不多，所以也沒學到什麼，是要說的話，只有一樣，就是“自由地活”，為了曾經那個理想，一往無前，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