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顧長志的專車。
馮湛開得很快,坐在後座的顧長志卻一聲不吭。梁和因為要照顧寶寶,留在了家裡。李琬坐在另一邊,不知是在抹淚,還是在歎息。
B市軍醫院。
劉向東正焦急地等在醫院大門口,帽子被他從頭上抓下扣上幾十回,在手裡沒了樣子。眼瞅著一個吉普車向這邊開過來,燈一亮,看清牌照他就慌忙迎了上去。
「老軍長!」
顧長志虎著臉,皺了皺眉,「淮越怎麼樣了?」
劉向東看了一旁的李琬一眼,有些不敢說,李琬看他這模樣一下子就急了:「到底怎麼樣了?你倒是說啊?」猶猶豫豫的樣子讓人看了更不放心!
「行了,都先進去,在門口著急上火像什麼樣?!」
顧長志沉聲道,看了看一直沉默坐在後座的嚴真:「小真,還不下車?」
嚴真抬頭,緩緩笑了下:「爸,你先進去吧,我等會兒再進去。」
見神淒然,顧長志也不催了,只留下司機照看著。
天黑了,嚴真坐在副駕上,有些恍惚。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模糊,也很開玩笑。上一秒還讓你好心地在憧憬,在夢想,可是下一秒又把你砸進另外一個不得不接的現實當中。
上天如果是個調皮的孩子,一定是在眨著眼睛,沖狡黠地笑——你瞧,這個沒用的人又被我給弄哭了。
不想帶著淚去見他,因為他一定不想看見。
過了一會兒,嚴真手抹了抹眼睛。已經干了,說明還是有點兒出息的。
吸了口氣,打開車門向外走去。
此時已是晚上十點,醫院裡的人仍是不,嚴真問了前臺,聽護士說,那個送來的軍已經送出了急診室,現在在四樓2號病房,快步向上走去。
四樓相對安靜一些。
嚴真剛拐過彎想踏病房區,就聽見一個人在啜泣著說些什麼,聽聲音嚴真猜測那是一個年輕的士兵。
「打完電話參謀長的腳就忽然疼了一下,可是一會兒又沒事了,我沒放在心上,跟他一起往鎮政府走,可是剛走起來沒十分鍾,參謀長就又扶住我肩膀。我回頭一看,嚇了我一跳,參謀長的臉煞白煞白的,額頭上是豆大的汗往下流,就這,就這還在遇到余震的時候去街邊一個樓上把一個老太太給攙了出來,那麼大一塊水泥板猛地往下掉,那上面的玻璃渣都扎進裡了……」
「小張,閉!」這聲音,是劉向東的。
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那個士兵輕微的啜泣聲。
嚴真向前探了探頭,看見顧長志皺著眉坐在長椅上吸煙,劉向東站在他旁邊,神不定地打量著他,而一個年輕的士兵則站在一旁著眼淚。李琬不在,想必是在病房裡。
「老軍長,我記得淮越剛掉A師來的時候你在電話裡跟我說過,他右腳有舊傷,讓我看著他點兒。玻璃渣進裡的傷軍醫可以理,可是我看他疼得厲害,就直接跟著直升機送到B市來了。」
Q省省城的醫院都住滿了病號,剩下傷的嚴重的人都就近送到了B市。
顧長志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神有些茫遠,直到被指間夾著的煙燙了一下才噢了一聲回過神來對劉向東說:「謝謝你了,小劉。」
「老軍長,別這麼說。」劉向東在調進A師之前曾在顧長志的麾下待過一段時間。那是他人生最得意的一段時間,離不開這位老首長的栽培。印象裡這位老首長是聲如洪鍾,神矍鑠,可是現在坐在這裡的卻是一個長滿皺紋擔心兒子的慈父。
「這裡的醫生檢查過沒?」
「嗯。查過了。」
「怎麼說?」
「舊疾復發,說是右腳骨裂,而且裂紋骨折還移位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顧長志搖了搖頭,對著遠歎一口氣:「這小子啊,總是撐。你說那麼聰明一個腦子,怎麼就不能想想,你把自己給撐過頭了還拿什麼來玩兒命!腦子軸!」
伴隨著老爺子無可奈何的怒斥,嚴真猛了一口氣,調過頭,向外走去。
眼眶微,仿佛是有眼淚要流出來,所以還不能進去!
腳步走得有些凌,還不小心撞到一個人,打破了那人手中拿的杯子。愣了一下,趁那人還沒來得及發揮,連忙蹲下去撿碎片。
「哎,你小心點兒別扎到手!」那人沒生氣,反倒是提醒。
「沒事,嘶——」果然,還是扎了一下。扎的是掌心,尖銳的頭一下子扎了進去。
「看,我說讓你小心點兒吧。」頭頂那人歎一口氣,繞過嚴真去找掃把來清理殘渣。
而嚴真半蹲在地上,凝視著手中那塊小小的玻璃塊。看著有些泛疼的掌心,埋下頭去,肩膀微微抖。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的肩膀。一個親切和的音試探著著的名字:「嚴真?」
嚴真緩緩抬頭,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是鍾黎英和席鋒夫妻倆人。接到劉向東的電話,聽說顧老爺子從C市趕了過來,他也就立刻過來了。
鍾黎英驚喜地看著嚴真,趕把拉了起來,「你個傻孩子,怎麼在這兒蹲著?淮越呢,怎麼樣了?」
嚴真張張,沒說話,又低下頭去。席鋒用胳膊扛了扛鍾黎英,不讓再問了。
「你現在這兒陪著小真,我進去看看。」席鋒看出來嚴真緒很不穩定,囑咐鍾黎英道。
鍾黎英做了這麼多年軍嫂了,這點兒事早就明白,揮了揮手,讓席鋒快去。則帶著嚴真,在走廊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人來人往,鍾黎英輕輕著的後背,嚴真竟然就真的靜下了心來。
「鍾姨,我沒事兒。」
「嗯,我知道。」
鍾黎英這麼說,手下的作卻是沒停,一下一下的安著,恍惚讓覺到那種屬於母親的和,久違的溫暖。
不向鍾黎英靠了靠,鍾黎英自然到了,攬住了的肩膀,一下一下拍著。
「丫頭,你讓我忽然想起了你席叔第一次傷的時候。」輕輕地講,嚴真也安靜地聽
「那時候我們在西藏,西藏地區罕見的一次強震,你席叔的部隊是第一個進震中救災的。我在家裡就等啊盼啊,等得盼得抓心撓肝的,生怕等來一個不好的消息。嘿,可是世上有些事兒啊,就是這麼湊巧,我這麼等著還真就等來一個。你席叔是胳膊上了傷,有點兒骨折不能彈了。回來我們給他包扎好了,他還嚷嚷著疼,我就罵他你還軍人呢,這麼點兒疼就忍不了?」想到當時的景,鍾黎英不由得笑了笑,「後來啊,他就使勁蹭著右下腹,繼續嚷嚷著疼,回頭讓隊裡醫生一檢查,說是急闌尾炎,得趕手。那時候邊防團條件差,你席叔又發著燒,可手竟然就這麼就地做了,做好他還就這麼好了!」
「醫生說,再晚就要穿孔了。你席叔啊,就是命,不疼了就睡著了,燒也慢慢的退了。我那會兒才想起來後怕,抱著他的頭猛哭,把他都給吵醒啦。他就啞著嗓子訓我,不讓我哭。」
不知道是不是老了,這些曾經讓痛苦的事竟然可以回憶的很平淡。嚴真甚至發現,和顧淮越一樣,每當陷回憶,臉上的神都很和,那是經歷了很多之後才會有的豁然。
「丫頭,別忍著。他們之所以疼的苦的咬碎了牙往肚子咽是因為他們是軍人,他們流流汗不流淚。可咱們不一樣啊,咱們是人,咱們心疼他們,所以那淚水咱們替他流了。可流完了還得記得,他們上那一塊塊的傷疤,是軍功章,是他們的驕傲!懂嗎?」
嚴真咬著牙點了點頭,用力回淚水:「我懂了鍾姨,只是我現在還不能哭。」
鍾黎英陪著向病房走去。
李琬正坐在外間低聲,剛剛得知顧淮越腳傷的真實況,現在正低頭抹淚。顧老爺子看淚水看得有些火兒,可也不好勸,正好鍾黎英來了,就把顧老太太給了。
嚴真一個人悄悄進了裡間。
病床上的顧淮越已經換上了一件干淨的病號服,上的傷也被包扎的好好的,因為合傷口時打了麻藥,他此刻還在睡著。
就算睡著了也不安穩,眉頭微微皺著。是不是太疼了?扶著他的胳膊,揪心地想。
他的手約有些小傷口,嚴真看了一會兒,走出門去拽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值班醫生要紫藥水和棉簽。
軍醫盯著看了半天才飄進病房拿出來給,嚴真道了聲謝後就轉離開,獨留軍醫一個人在原地嘀嘀咕咕。
沒去管外面坐著的四個人,專心致志地給他著這些細小的傷口,就像當初他坐的那樣,將他的傷口清理好,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著藥。
上著上著,就忍不住猜測,他這些傷口是怎麼來的。或許是在救那些掩埋很深的存活著時留下來的,也或者是被重刮傷,總之,不會像一樣笨,自己把自己弄傷。
也不對。
他這個人,看上去很聰明。其實有時候真的很傻。傻的,心疼。
忽然握在手中的那只手了,怕是弄疼了他,放緩了作。而手中的那雙手反倒更不安分,又了,像是要握住的手。
嚴真不由得抬頭向他看去,果不其然,一雙幽黑的雙眸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像是早已醒來,又像是一直沒睡著。
愣住了,而他卻微微一笑,啞著破鑼嗓子說:「我夢見你了。」
真好,他還做了個夢。著他,心中充滿了酸楚。
見他還想說些什麼,嚴真一把攔住了他,「你別說話,你嗓子太啞,我給你倒杯水。」
說完跑去倒了杯水,撐著他的頭讓他喝下。
「嗓子還干麼?要不要再喝點兒?」
顧淮越搖了搖頭,拉住了的手,「你坐下,陪我說說話。」
「嗯。」
真坐下了,可是這個讓陪他說說話的人卻沒開口,只是一直看著,放佛一眨眼就不見了,剩下他一個人疼得要命。
「老婆。」
「嗯。」
「老婆。」
「嗯。」
顧淮越了兩聲,而應了兩聲,鼻間忽然酸起來,眼窩有些熱。為了掩飾這一切抬頭瞪了他一眼,而他卻輕輕地笑了,合上了眼。
「還疼嗎?」
「不疼。」說著還暗暗了一口氣,聲線都繃著了,「當兵的都骨頭!」
一句話,說得埋下頭去,一張臉,埋在了他的掌心裡。
顧淮越試著了手,卻被一把摁了下去。他現在是弱者,沒勁兒,拗不過。
於是他便只好乖乖地躺著,良久,他看著抖的肩膀說:「別哭,嚴真。」
「我沒哭。」反駁,抬起頭來,臉頰果真是干的。
他睜開眼,著笑了笑,隨即又閉上,「累了,我先睡一會兒。」
「好。」應道,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是真累了,閉上眼睛一會兒就睡著了。
能睡著也好,默默地想著。不知過了多久,嚴真從床前站了起來,拿著紫藥水和棉簽向外走去。
走到外間,四雙眼睛看著,嚴真便下意識地答:「醒了,睡了。」
四位長輩皆是一愣,而後又慶幸,能睡著就好,能睡著就好。笑了下,繼續往外走。
到剛剛的軍醫,把手裡的東西給了。
「傷口理完了?」
「嗯。」
嚴真應了一聲,還未來得及說謝謝,就被軍醫拽住了手:「你這傷口怎麼還沒有理?」
「我……」嚴真囁嚅道,一把被軍醫拉進了的值班室。
軍醫塞給一個椅子後開始喋喋不休:「我說我今兒這麼倒霉呢,臨時被回來不說值班不說,好不容易忙完了喝杯水吧還被你給脆了。誒我說你也別皺著眉頭啊,你老公上的傷沒大礙,就是腳上的傷,這個才是重點。誒,我說,你聽我說了嗎?」
這個醫生還真是吵。
嚴真看了看,淡笑了下:「謝謝你。」
「不用謝!」軍醫爽快道。
「我老公,我是說2號病房的病人,他下來的服在哪裡?」
軍醫眼眸滴溜溜轉,「都是留著干嘛。」見嚴真依舊著,不由得問,「你要啊?」
「麻煩你再給我個洗盆,謝謝。」
軍醫想仰天長嘯:真是欠的了。
「給,盆,服,還有皂,洗,藥皂,無限量供應,洗去吧!」
嚴真倒了謝,將那件裂了口子的迷彩服放進盆裡,去裡間接好水慢慢地洗。服裡混了不泥沙,過一遍本不行,乾脆倒了,再接一盆。第二盆,還是不行,泥沙還是不乾淨,繼續倒。第三盆,再倒……
軍醫在外間看著來來回回地折騰,拔高嗓音說著:「水要省著點兒用!」
這下裡面沒聲了,沒有接水聲,倒水聲。
軍醫好奇,湊近了,「喂,你怎麼了?」
良久,真的是過了好久,才等來了一聲答案,像是哭得聲堵氣噎,說話上接不接下氣,可是這樣,也聽清了:「,洗不乾淨……」
她不記得自己是誰,只知道她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他,但是她知道他很討厭她,因爲他眼中的厭惡那麼明顯,所以她乖乖地躲著他,即便同在一個屋檐下,也儘量不讓他看見自己.一場車禍,他撿回一隻小白兔,他最討厭弱者,對於小白兔一樣的她當然同樣討厭,但是事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這隻小白兔居然…好像…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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