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的提審室里，有節律的敲擊聲從黑梨木桌案后面傳來, 盧冠霖地抬頭了一眼。

秦衍靠坐在椅, 在泛著黃的半明半暗中。

他上朱紅的服曳撒在這青灰的磚墻壁映襯下，刺眼地讓人無法忽視。

那在暗依舊清晰深刻的五, 瘦削的下顎斜切金鑲邊的曳領, 明明容是俊無匹，周卻又帶著狠厲的氣勢, 教人想看, 又不敢看。

盧冠霖膽地重又低垂下頭，他站在下面已是站了半個時辰，都酸地快立不住了，秦衍不開口，他一肚子準備好屈的話都不能說。

他長這麼大，不說東廠，就連普通的公堂都沒去過，進門前外面還是晴空萬里的白日, 一進這提審室就烏漆麻黑的，唯有一盞亮著的燭燈還在那個可怕的男人前面的案桌上, 他本就不敢湊近。

盧冠霖知道秦衍的份, 當然也聽說過他的作派, 就是他爹, 在家都不知罵了多次。原以為是個年紀大的娘娘腔, 哪知道長得這麼清儔俊, 難怪他爹每次提起秦衍都恨的牙, 這不就是他見到簡玉玨的麼，比自己厲害，偏生長得的也比自己好看。

秦衍一直沒說話，盧冠霖只能兀自想這些七八糟的，反正他答應了他爹，無論如何都死不承認，畢竟他也是當朝正二品的兒子，秦衍應該不能將他怎麼辦吧。

突然，叩擊聲戛然而止，盧冠霖腦中思緒一空，下意識地看向秦衍那，只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看不清緒。

這讓盧冠霖心頭無來由的一驚，這麼久都沒問什麼，督主不會要嚴刑供吧！

盧冠霖忍了這麼許久終于是忍不住了，“督主，這次會試我可什麼都沒做過。”

這也是大實話，本來麼，這都是他爹做的啊。

秦衍視線落在他抖的雙，角微揚，“本督方才有說你做甚麼了麼。”

這是進了提審室，盧冠霖聽到秦衍說的第一句話，可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是覺得沉默害怕，現在秦衍的一開口，盡是隨意的語氣，他反而更害怕，

盧冠霖哆嗦道： “沒，沒有。”

話頭都開了，他只得著頭皮繼續說道： “督主，如果你說的是會試的那個傳聞，那我真的是被人陷害，你看另一張考卷連編序都不可考，定是有人作惡，妄圖抹黑我。”

“你知道的細節倒是與我一般清楚。”

“都，都是聽到的傳聞，我爹可是從來不會泄公務上的事。”

秦衍聞言笑笑，挑起案桌上已經拆封的答紙，“那麼，這份會元的答卷才是你的了。”

“督主，那是肯定的，你不信，盡可以去比對筆跡，我還可以將我所寫容盡數背出！”

盧冠霖說這話是有底氣的，簡玉玨的字寫得跟字帖里的一樣，他可是練了好久勉強形似，而且禮部解封之后，盧文廣隨即拓寫了一份送回家，著他將三場的答卷在家背了好幾日，就是以備后需，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秦衍看著眼前的盧冠霖急于證實自己，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雖說盧文廣不怎麼聰明，但顯然他的兒子比他尤甚。

盧冠霖不覺，還以為自己心思縝，提前說道，“督主，雖說是我所寫，但時日久了，我怕有些記得不清，但大是不會錯的！”

“嗯。”

....

盧冠霖結結地背完全部，他自認為還算順暢，畢竟就算是簡玉玨，他也不信現在還能全然沒有錯地背出。

秦衍唔了一聲，“這答卷上有幾個墨點，也是你不小心沾到的麼。”

“是的，督主，當時試考，我心里張就失手撒出了幾點墨跡呢。”

秦衍看著干凈的一無痕跡的答紙，其實從接到信，就知道這份答卷不會是盧冠霖的。

但無論那個解元是被設計利用還是心甘愿地替考，于他都沒什麼要，他要的只是盧文廣的項上烏紗，涉案的考已經認罪畫押，現在再找盧冠霖和簡玉玨，也不過是隨意做做樣子罷了。

“督主，簡玉玨帶到了。”周正走至門外，敲門道。

“進來。”

周正過門檻，看到盧冠霖時，臉上是明顯的厭惡。

“你審下去。”秦衍已經沒什麼耐心再和這個人說些廢話。

“是，督主。”

秦衍起摺了摺袖口準備離開，他隨意地抬頭看了一眼，然而就是這一眼，秦衍的手上作頓住，眉頭倏的攏起。

他緩緩走向周正后的簡玉玨，臉算不得好看，他材頎長高挑，蟒袍輕之間是無形的勢襲去。

走得越近，秦衍的眉頭皺的更甚，周正站在一旁有些不明所以，他沒見過蘇宓，所以他本不知道這兩人的相似。

男子和子本就差別巨大，簡玉玨的容貌也并非和蘇宓盡然一樣，但奇異的是一眼看過去就能讓秦衍想到蘇宓，就好像簡玉玨與蘇宓之間帶著與生俱來的一種聯系。

這讓秦衍著實是很不高興，他比簡玉玨稍高上一些，垂眸看向他的神又冷下了幾分。

簡玉玨能到來人上莫名的怒意，可他從未見過秦衍，正如當初憑白被盧冠霖踢了那攤子一般，為何這些人都對他無端不善。

他退后一步，拉開與秦衍的間距，作揖道：“簡玉玨，參見督主。”

簡玉玨直直對上秦衍的視線，那聲音不卑不，溫潤而又夾雜著疏冷，秦衍盯了他一會兒，腳步一轉，重回到案桌后的座椅，“周正，你開始審。”

“是，督主。”

周正早已習慣了秦衍時有時無的怒氣，他走到二人的中央，清了清嗓子道：“你們應該已經聽到了傳聞，你們兩個出現了兩份同名的答卷。”

簡玉玨只是應了一聲，周正來鋪子里以前，他都以為不過是謠傳，他看向盧冠霖，進門時，盧冠霖就刻意躲避他的目，直到現在也是。

盧冠霖半背著簡玉玨，對著周正卻是神激，“大人，這就是有人陷害，我在國子監里的對頭多了，真不知道是哪個害我的！”

周正不耐煩道：“別個考生，還能用自己的仕途來害你不。”

“是啊，我哪知道那人怎麼想的。”盧冠霖自己都想不通，誰這麼恨他，快功了，半路出這麼個幺蛾子。

周正懶得看他演戲，會試的卷子不是他所作是板上釘釘的事，只是這次出了這四張考卷的確是他們沒料到的，但說是有人以自己的前途去故意害盧冠霖，周正怎麼也不信。

周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他正在思索，案桌后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盧冠霖，你把你方才背的答卷，再背一遍。”

“啊？”再背一遍，盧冠霖心里無奈，他還得當著正主的面...可是秦衍說的他不得不做，于是，他只得盯著地面，心虛地開始背起來。

一旁的簡玉玨聽得第一句，眼里迸出利劍似的芒，抿看向盧冠霖，但始終沒有打斷他，一直到他磕磕盼盼地背完三場的答卷。

“五十一。”簡玉玨轉對向盧冠霖道，“你背錯了五十一。”

有這麼多麼，盧冠霖張了張，半天出了一句，“寫過的文，誰，誰還會記得那麼清楚啊，背錯了也是很正常的。”

“我記得。”簡玉玨走向盧冠霖，聲音不重卻擲地有聲，“你方才背的答卷，分明就是我的。”

已經至此，都不用等復核，簡玉玨就想明白了這一切，李叔猜的沒錯，他的答卷的確是被盧冠霖替換了，至于那多出來的一份，他腦海中竟突然出現了上琰讓他等的時候說話的神，難道是上琰麼，如果真是上琰，那是在幫他還是有其他的意圖...

盧冠霖一直都知道就算不出事，簡玉玨想明白也是遲早，但他還是難免心虛。然而他靈機一，“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麼。我答完出來，就與你對了試題，還給你看了草稿，你現在反倒是比我記得還清楚。”

簡玉玨皺眉，“我沒有。”

“那證據呢。”盧冠霖仿佛尋到了一個，得意洋洋起來。

周正忍不住想說，考都已經認了，這盧冠霖還做什麼戲，但秦衍不開口，擺明了是想看下去，他只能強忍著翻著白眼。

簡玉玨不知這些，他低頭看到襟袋冒出的一小小的紅線頭，正是那個福符，恍然想起那被香浸染的墨硯臺。

“有。”

盧冠霖聞言一驚，“簡玉玨，你有本事，就，就說出來啊”

一看是講起實證。周正趕忙拿來紙筆記錄，只見簡玉玨緩緩開口，“我的答卷，所用的墨，沾染了半山寺的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