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逃往東都時,顧九思就和李玉昌一起, 偽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一面大張旗鼓找沈明, 一面繼續監修河道。
天大的事, 修河是要繼續的。而柳玉茹在知道顧九思的打算后,迅速將貨全都發往了下一個倉庫,盡量不讓滎存放太多貨。
顧九思是想著,現下他只需要穩住滎,只要司州兵馬一到,就即刻手,開始整頓永州。
他算過, 滎到司州, 快馬加鞭不過半日, 到達司州后, 通知上下員, 拿到調令, 整理軍隊, 又是一日, 然后司州兵馬行軍到滎,至多不過一日半,如此一來, 只需三日,便可等到司州兵馬。
然而顧九思等了三日,卻不見半點靜, 李玉昌不由得有些坐不住了,他大清早便到顧九思的屋里來,柳玉茹出去清貨了,他見四下無人,關上門后,低了聲道:“你不是說好三日后司州兵馬就到的嗎?如今人呢?!”
“再等等吧。”
顧九思皺著眉道:“或許是那邊辦事手續太繁瑣……”
“我們是拿命在等!”
李玉昌有些急了,他辦案多年,非常清楚知道如今他們面臨怎樣的危急形勢,他著急道:“這個案子我們辦不了,如今在滎多呆一日,那就是多一份危險。顧九思,咱們得想辦法走。”
“你也為我不想?”
顧九思也有些頭疼,他盡量克制著緒道:“可我們這麼多人,尤其是你我,如今只要我們有任何異,他們就會知道我們已經拿到證據,到那時候,他們狗急跳墻,我們才是一個都走不了!”
刺殺欽差大臣畢竟是重罪,不走到絕路誰都不會走。如今對方還不確定他們要做什麼,至不會輕舉妄。
李玉昌知道顧九思說的是實話,然而他還是有些焦急,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緒道:“咱們能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如果司州一直不出兵,必然就是出了事,咱們至有個期限。”
顧九思沒說話,他抿了抿,算了片刻后,他終于道:“那便準備好,至多等到后日,司州還不出兵,我們就自己走。”
李玉昌點了點頭,有了章程,他心里才算安心了一些。
兩人商議好之后,等到夜里柳玉茹回來,顧九思站在庭院里,他一白,頭戴玉冠,雙手負在后,靜靜看著月下的紅楓。
這一晚月亮很亮,落在他周,似乎帶著流的芒。柳玉茹停在長廊,看著這樣的顧九思,心里有了一種莫名的慨。
如今的顧九思與初見相比,已經大不一樣了,他似乎已經真的像一位君子,一位名士,他舉止從容,神靜穩。他往那里一站,似乎便能肩挑山河,脊撐江山。
顧九思察覺到柳玉茹來了,他轉過頭去,看見柳玉茹站在長廊對他安靜笑著。
穿著紫白衫,手里抱著一個暖爐,看上去溫婉又沉穩。
顧九思笑了笑:“何時回來的,都不說話。”
柳玉茹走下庭院來,到他側,同他一樣揚起頭來,過楓樹的間隙,看向天上的明月。
“我不出聲,你不也知道我回來了嗎?”
聲音溫和:“站在這兒看些什麼?”
“也沒什麼,”顧九思看著星空,慢慢道,“就是想起來,來永州這麼久,也沒有好好看過這里的月亮。今夜瞧著,發現這永州的天,似乎比東都遼闊得多。”
“等黃河修好了,”柳玉茹溫和道,“我們找一日,專門逛一逛永州。”
顧九思沒說話,柳玉茹轉頭看他,刻意將聲音放輕了幾分:“怎的了?”
“玉茹,”顧九思看著,他勉強笑起來,神里帶著愧疚,“我似乎又連累你了。”
柳玉茹聽到這話,卻是輕輕笑了:“我家郎君,可是又闖什麼禍了?”
“司州兵馬沒來。”
顧九思苦笑:“李玉昌今日來質問我,我告訴,若是明日再不來,后日清晨我們便走。”
柳玉茹點點頭,示意明白:“如此,也不錯。”
“你說說,”顧九思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神,“你跟著我以后,總是顛沛流離,我都沒讓你過過一天好日子,我真的……”
“郎君,”柳玉茹截住他的話,輕嘆了一聲,出手去,握住了顧九思的手。的手很暖,帶著暖爐的余溫,讓這個寒冷的秋日突然就溫暖了起來,低頭看著他們兩握的手,慢慢道,“沒有你,便沒有柳玉茹。”
顧九思有些詫異,他抬眼看,便見柳玉茹彎了眉眼:“若不是有了你,我怎麼會想著喜歡一個人,想著有一番自己的人生,就自己的事業。現在回頭看啊,我以前那些個想法,當誥命也好,當一個好的主母也好,盼著我的郎君高厚祿也好,那都是在就別人的人生,不是我自己的。我是作為柳氏活著,卻不是柳玉茹。現在我陪著你,榮華是我們一起,苦難是我們一起,我們就的,都是我們自己,不是對方,你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已經很是高興。”
顧九思靜靜看著面前的人,柳玉茹見他不說話,知他心中澎湃,抿笑了笑,握著他的手道:“而且當年我不就說了嗎,”,柳玉茹歪了頭,神有幾分懷念,“我陪著你,我會扶你起來的。”
當他年初長,打斷王榮的,自以為要一個人面對王善泉時,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告訴他,會陪著他,扶他起來。
這一陪,就到了現在。這一扶,怕就給了一生。
顧九思笑起來,他低下頭,似乎是覺得自己因為這樣的話緒激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一步,出手,抱住柳玉茹。
“我會護著你。”他聲音里帶了幾分激,“拿了我的命,我也要好好護著你。”
“傻子。”
柳玉茹低笑。
看了看天,拍了拍他的背道:“回去吧,外面涼。”
顧九思應了一聲,他放開,兩個人手拉著手,一起說笑著回了屋。
顧九思也不知道怎麼,和柳玉茹說了這麼一番,竟然也就不焦急了,他安安穩穩睡了一覺,等第二天天亮,柳玉茹趴在床頭詢問他:“我今日可有什麼要注意的?”
“也沒什麼了,”顧九思想了想,“該做什麼做什麼,太過拘謹,反而會讓人發現異,反正咱們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明天清晨人在,直接走就行了。”
“嗯。”柳玉茹應了聲,顧九思突然又道,“還是多帶幾個侍衛,萬一司州兵馬來了,怕是會一陣子。不過你別怕,”顧九思翻個,趴在枕頭上,抱著枕頭朝著笑起來,“到時候我會第一時間趕到你邊的。”
柳玉茹聽到這話,便抿笑了。
“好。”出聲道,“我不怕。”
“你今個兒什麼打算?”
顧九思撐著下問,柳玉茹想了想:“還是去碼頭吧,我待在碼頭,要是出事,也跑得快些。”
“聰明。”
顧九思迅速朝著腦門親了一下,柳玉茹嗔了他一眼,起道:“不和你耍玩,干正事去。”
顧九思笑呵呵看著柳玉茹起,等人進來了,他才開始洗漱。兩人洗漱完畢后,便各自分開,顧九思送著柳玉茹上了馬車,等柳玉茹上了馬車走遠后,顧九思想了想,還是將木南了過來,同木南道:“你把暗衛都帶過去護著夫人。”
木南愣了愣,有些擔憂道:“您這邊人都走了,怕是……”
“無妨。”
顧九思搖了搖頭道:“我自個兒能護著自個兒,別讓人沖撞了夫人才是。別讓察覺,不然肯定不樂意了。”
木南應了聲,便帶著人撤離開去。顧九思在門口看著柳玉茹馬車走遠,他才走了回去。
他回了屋中后,拿了一堆瓶瓶罐罐塞在上,然后又帶了短劍綁在上,這才出門往河堤上去監工。
顧九思出門后不久,王樹生便在屋中收到了消息,他聽到消息就樂了:“他還敢不帶人,怕不是腦子有問題吧?”
“公子,”王賀恭敬道,“今早的消息,司州那邊已經把顧九思的人偽作被人斬了扔在了路上,他們答應了會假作不知此事,但他們也說了,顧九思的令牌是陛下給的,怕東都再來人,咱們作得快些。”
王樹生點點頭,王賀看了王樹生一眼,猶豫著道:“今日顧九思剛好也沒帶侍從,各家也都暗中同咱們說好了,只要您開口,便大家一起聯手,立刻手,此乃天賜良機,您看……”
王樹生沒說話,好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氣:“手吧。”
王賀得了這話,立刻應聲走了下去。
等他走下去后,王樹生抬手住微微抖的手。
“別怕。”
他低聲告訴自己。
沒什麼好怕。
他們王家在永州,一代一代,一直是這樣生活。二十年前,他父親能弄死秦楠那一批人,一路至州牧,庇佑王家二十年,二十年后,他王樹生也可以。
顧九思在河堤上忙碌了一個早上,子商提前回去吃飯,等下午再回來監工,他一個人坐在河堤上,和河工一起聊天。
因為他在,這一次監修河工的飯食沒被克扣,他們拿著饅頭,打了湯和顧九思閑聊。
“我家那媳婦兒特別兇,顧大人,你媳婦兒兇不兇啊?”
河工有些好奇顧九思的生活,顧九思咬了一口饅頭,吃著道:“兇啊,哪兒有不兇的媳婦兒?以前我不讀書,讓人給我關起來讀,還不給我飯吃。”
“還有管讀書的媳婦兒啊?”
河工瞪大了眼,隨后慨道:“有錢人家果然還是不一樣啊,要我也有這條件,我媳婦兒這麼我,我可不得考個狀元?”
顧九思聽著這話,不由得大笑起來:“是啊,我那時候去青樓,帶著人提著刀就去了,刀子往我臉邊‘唰’的過去,可嚇死我了。”
這話出來,在場人一片唏噓,紛紛說著這媳婦兒是不得了了,隨后有個年道:“顧大人肯定很喜歡他媳婦兒。”
“嗯?”顧九思挑眉,“我這麼編排,你還覺得我喜歡啊?”
旁邊一個年老的河工笑了,眼里全是了然道:“不喜歡,能這麼縱著他嗎?”
話沒說完,遠河堤上就有人鬧了起來,顧九思皺起眉頭,站起道:“走,看看去。”
一群人跟著顧九思走過去,顧九思剛下河堤,就聽到有人一聲怒吼:“殺了顧九思這個迫百姓、草菅人命的貪!”
“他們胡說八道什麼……”
跟著顧九思的一群人皺起眉頭,顧九思聽到這一聲吼,便知不好,立刻同旁邊一個年道:“你趕去縣衙通知李玉昌大人,說我在城外等他,計劃提前!”
年聽到這話,雖然不明白顧九思的意思,卻還是立刻道:“是。”
說完,年轉就跑開了去。
這年平日經常和顧九思打道,顧九思知道他的脾氣和手,他小時候是個路邊混混,為了給阿娘治病才來當的河工,他力氣不大,但手敏捷,跑得特別快。顧九思見他跑了,大吼一聲:“跑!都跑開!”
這一聲吼出來的同時,顧九思瘋狂朝著河堤上沖去,他邊四面八方都是人追過來,顧九思早有準備,一路狂奔到河堤上,翻上馬,便直接沖了出去。
他心知柳玉茹在碼頭,然而他后跟的全是人,他不能將人帶到柳玉茹邊去,于是他干脆直接沖出城外,直接沖進了城郊林。他馬湛,跟著他的人追不放,卻是越追越。
他看了一眼后,后追著的人全都穿著河工的服,他立刻明白過來,直接刺殺他,王樹生是不敢的,因為朝廷早晚要派人來,一旦他是因為刺殺而死,那永州這些鄉紳麻煩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