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之后, 顧鸞就徹底養在侯府院待嫁了,連姑姑、姐姐家都不再去。
時間過得好像很快, 又似乎很慢,四月里,月亮從銀鉤變滿月,再慢慢減損殘缺。
夜深人靜, 丫鬟們都睡了,顧鸞睡不著,披上外衫, 來到窗前,推開了窗。
半殘月掛在天上,與上輩子好像沒什麼不同, 變的是。
顧鸞對著清幽月出了神。
上輩子的今晚,被新帝趙夔困在皇宮深院,不懂趙夔留一命的緣由,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然后, 天亮了, 傍晚的時候,趙夔派來的宮們默默地服侍洗漱, 顧鸞以侍寢子的份, 被抬到了龍床上。
可以說,明日是曾經的忌日。
臉上有什麼涼涼的落, 顧鸞回神, 了, 關上窗子,去睡了。
清晨,丫鬟們進來服侍顧鸞洗漱,顧鸞又變了平時的樣子。
早飯后,蕭老太君來顧鸞的院子坐了。
蕭老太君已經七十九歲了,白發蒼蒼,曾經紅潤的臉也終于布滿了皺紋,走路時必須一手拄著拐杖,一手被人扶著。
“曾祖母。”顧鸞趕迎過去,接替了丫鬟,親手扶著老太太。
蕭老太君年邁弱,神還不錯,尤其是看到牡丹花似的小曾孫,蕭老太君心就特別好。
顧鸞與趙夔大婚,嫁都是宮里準備,顧家只需要準備嫁妝就行,沒什麼需要忙碌。但顧鸞有無法排解的心事,所以別的待嫁娘歡歡喜喜甜,的眉眼里總籠罩著淡淡的愁緒,有種病西施的弱態。
旁人不理解顧鸞的愁,蕭老太君懂,為了爭取的首肯,趙夔將曾孫與太子重生之事,都告訴了。
太子重生,占了先機,但趙夔始終占據隆慶帝的偏寵,又有曾孫幫忙,蕭老太君相信,最后的贏家一定是趙夔。而且蕭老太君完全贊曾孫的選擇,趙夔前世犯了大錯殺了曾孫,但那個錯是因太子而起,這輩子的趙夔不再任意行兇,更沒有傷害曾孫的理由,反觀太子,兩輩子都心不正,虛偽至極。
趙夔兇而端正,曾救萬民于黃河水災,太子明明重生,明明記得那次黃河水患,卻沒有任何提醒,或許還曾希趙夔治河不善,背上水患的罵名吧?
蕭老太君不會向任何人知道的,但想開解曾孫,讓曾孫走出前世的影。
“阿鸞,最近還有做那個噩夢嗎?”
丫鬟們退下去后,蕭老太君慈地問。
顧鸞不想曾祖母擔心,搖搖頭,笑道:“早就不做了。”
蕭老太君看著小姑娘細細的眉,嘆道:“傻丫頭,你覺得你能騙過曾祖母?你姐姐出嫁前天天笑得跟朵花似的,再看看你,哪有一點歡喜。”
顧鸞愕然,表現的真的有那麼明顯嗎?
蕭老太君將人摟到懷里,拍了拍顧鸞肩膀,然后一邊輕輕拍著,一邊講起了自己的故事:“當年曾祖母嫁給你曾祖父之前,也是京城有名的人,不貴公子來蕭家提親,其中一位俊俏文雅,曾祖母只看一眼,就喜歡上了。”
顧鸞心中微,沒見過自己的曾祖父,但據祖母、父親的描述,顧鸞也知道,曾祖父是個武夫,俊朗肯定俊朗,但絕對算不上文雅。
蕭老太君繼續道:“可是,那位公子家世一般,我不嫌棄他,我爹我娘卻看不上,不管我怎麼求,他們都不同意,最后給我定了顧家的婚事。阿鸞不知道,你曾祖父可沒有你爹那麼俊,臉上帶疤,生的魁梧如熊,房那晚,曾祖母差點沒死在床上。”
顧鸞萬萬沒想到曾祖母會談及老夫妻倆的新婚夜,登時尷尬極了,不知要不要假裝聽不明白。
“經過那晚,我就更怕你曾祖父了,恨不得他天天都出征,后來啊,有一次他從戰場回來,阿鸞猜猜,你曾祖父給我帶了什麼?”蕭老太君低頭,笑著問道。
顧鸞在曾祖母布滿皺紋的臉上,看到了滿溢的甜。
好奇地問:“是什麼好東西?”
蕭老太君慨地道:“是一只蝴蝶,你曾祖父說,他覺得那只蝴蝶特別漂亮,所以他帶回來,給我看。”
顧鸞微微張開了,春天蝴蝶遍地都是,能讓曾祖父千里迢迢帶回來的蝴蝶,得漂亮什麼樣?
不過,讓曾祖母的,還是曾祖父的心意吧?
“從那天起,我就忘了那個文雅的公子,一心一意跟著你曾祖父過了。”蕭老太君了顧鸞的頭發,總結道:“曾祖母跟阿鸞講這個,就是想告訴你,你想嫁的讓你滿意的夫婿人選,婚后未必會對你好,你原本看不上的,也許了親后,他會把你放在心窩里疼。就像寧王,他對別人很兇,夢里對阿鸞更狠,但夢外,寧王沒對你兇過是不是?”
顧鸞慢慢地點點頭,如果這輩子趙夔也對心狠手辣輒打殺,那絕不可能答應嫁他。
“阿鸞,忘了那個夢吧。”蕭老太君憐地看著苦命的小仙鳥,“嫁給王爺后,你就當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那個夢,婚后王爺待你好,你也一心一意的待他,他三心兩意左擁右抱,阿鸞也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安心做你的王妃。”
顧鸞心神恍惚,與趙夔,真的有可能做正常的夫妻嗎?
“老太君,寧王殿下來了。”
門房突然派丫鬟來傳話。
顧鸞一驚,再有半個多月就要大婚了,這個時候趙夔來做什麼?
“曾祖母去瞧瞧。”蕭老太君笑著道。
丫鬟們簇擁著蕭老太君走了,顧鸞送到門口,再折了回去。
過了沒多久,蕭老太君派人送來一盒綠豆糕,說是寧王親自送來的端午節禮。
“姑娘,這食盒可真漂亮。”玉盤捧著裝有綠豆糕的食盒,走過來的時候,將食盒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那是一方只有掌大小的桃形的彩食盒,盒蓋頂端的圓形提扣居然是枚紅寶石,確實漂亮致。
“姑娘快嘗嘗吧。”玉盤打開蓋子,笑著道。
食盒里面就一塊兒綠豆糕,顧鸞如今是準寧王妃,如果寧王送來的糕點都不吃,邊的丫鬟們會怎麼想?
故,顧鸞用帕子手,然后起了那塊兒綠豆糕,剛咬第一口,還挨著綠豆糕,陷進去的牙齒意外地到了什麼東西。
顧鸞頓了頓,假裝口干,玉盤去端茶,趁玉盤轉時,顧鸞低頭,就見綠豆糕里有個小竹筒,心跳加快,迅速取出竹筒藏進袖中。
沒人時,顧鸞打開竹筒,里面是張字條,趙夔讓今晚別安排那兩個習武的丫鬟守夜,他二更時分要過來一趟。
顧鸞皺了皺眉,有什麼事,他不能等到婚那晚再說?侯府戒備森嚴,萬一趙夔被侍衛們抓到怎麼辦?
但,擔心節外生枝,顧鸞還是沒留玉葫、玉盞守夜。
二更天的時候,趙夔如約而來。
他還是先扣的門,顧鸞給他開了門,視線就移開了。
與上次九華寺里的夜會不同,今晚天無月,房間里黑漆漆的,趙夔依稀辨認出,顧鸞穿了一白。
趙夔在門口停了會兒,才進門去。
“王爺有事嗎?”顧鸞走到桌子旁,低聲問。
“我記得你說,上輩子,你逝于今晚。”趙夔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桌子上,看著道。
顧鸞一直低著頭,聽到靜,看向桌面,恰好此時趙夔用火折子點亮了一旁的蓮臺燈,讓顧鸞看見了桌子上多出的一個小炭爐,炭爐里面,竟然擺好了一疊黃紙。
顧鸞不明所以地看向趙夔。
趙夔朝走來。
寂靜的深夜,魁梧的男人,顧鸞下意識地往后退。
害怕,趙夔就停下腳步,看著的眼睛道:“阿鸞,我不是前世的寧王,我也不知道那個寧王為何要殺你,但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既然你回來了,如果你是來找我索命的,你現在便可手,我絕不阻撓。”
說完,趙夔從懷里取出一把匕首,去掉刀鞘后,再著刀刃將匕首遞給顧鸞。
顧鸞定在了那里。
索命?趙夔以為是鬼魂嗎?
顧鸞的子,地抖起來,不是鬼,沒有想過殺人,從始至終,只想避開趙夔與太子兩人。
“王爺何必這樣?我若想殺你,就不會答應嫁你。”偏過頭,顧鸞沒有接那匕首。
“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與你做真正的夫妻。”趙夔維持遞匕首的姿勢,聲音清冷卻不容質疑,“阿鸞,如果你把我看前世掐死你的趙夔,你馬上殺了我,如果你覺得我不是那個趙夔,我今生無辜,那我希你試著接納我,別再想著離開。”
顧鸞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王爺是想反悔嗎?你答應過不會強迫我。”
燭火在眼里跳躍,一白的顧鸞,而弱。
趙夔目不自覺地和下來,看著道:“我不會強迫你,我只是希,你能試著接我,如果你始終將我與殺了你的寧王混為一談,那對我來說,有失公允。我寧可你傷我一刀,前世恩怨盡了。”
顧鸞抿,目落在了那匕首上。
趙夔見了,突然上前一步,抓起顧鸞的手將匕首塞到手里,再攥著手扎向自己!
顧鸞驚慌失措,等反應過來,的手已經抵到了趙夔袍,那匕首,扎進了趙夔左腹……
兩輩子,顧鸞連只蝴蝶都沒傷過,當手指上傳來溫熱的覺,像蜿蜒的水流,顧鸞腦海全空了。
無措地看著那匕首,淚水潸然而落,卻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阿鸞,我不是他。”一手還攥著的手,趙夔用右臂將顧鸞拉到懷里,下抵著腦頂道。
陌生的膛,陌生的,顧鸞呆呆地靠在男人懷里,突然哭出了聲。
忘了,真的能忘嗎?
可是不忘,還想做什麼?想躲躲不了,想報仇,前世父兄替報了仇,這世他自傷一刀……
那是一種無從宣泄的緒,說不出口,全化了淚。
泣不聲,伏在他懷里像只了委屈卻不知該怎麼做的可憐白兔,趙夔口堵塞,替恨前世的自己。
“阿鸞,今生我若再傷你分毫,就罰我不得好死,死后化作孤魂野鬼,永不得超生。”
抬起清涼的下,趙夔用最毒的誓言詛咒自己。
顧鸞閉著眼睛,輕輕地噎,想停也不能停,那濃的睫早已被淚水打,地閉著,那蒼白的小臉掛了兩行清淚,淚水從櫻紅的邊流過。趙夔靜靜地看著哭淚人的姑娘,看著看著,他不自地,低頭上了的。
四相,顧鸞震驚地睜開了眼睛,人本能地往后退,手無意牽了還留在趙夔腹部的匕首。
趙夔還沒來得及品味小姑娘的,就被的疼痛拉回了理智。
“阿鸞,我……”
“請王爺先止。”顧鸞已經松開匕首,背過,一邊淚一邊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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