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遇到危急的境地， 有時候會茫然無措，有時則會反應迅速， 異于平時。

宋嘉寧很慶幸自己這次反應地夠快， 掃眼郭驍手中的食譜，無奈道：“好吧， 只是這是孤本， 大哥小心點，別弄壞了。”

郭驍深深看一眼，面無表地嗯了聲。

宋嘉寧笑笑，領著弟弟， 腳步輕松地走了。

郭驍站在原地，眼睛追逐那道小的影，放在背后的手卻越攥越。待宋嘉寧姐弟走遠，郭驍重新打開食譜， 看剛剛只是匆匆一瞥的那幅畫。看著看著， 男人角浮現一冷笑，這個梁紹， 果然心存不軌。

腳步一轉，郭驍直接回了自己的頤和軒。

臨云堂，宋嘉寧吃過午飯躺在床上， 暗暗琢磨一會兒見了郭驍，該如何應對。帶茂哥兒、雙兒一塊兒去，郭驍絕不敢對做什麼，沒有危險， 那就只剩解釋那幅畫了。那幅畫……想到一個辦法，宋嘉寧突然覺得諷刺。

上輩子，梁紹把送給郭驍，希郭驍助他青云直上。這輩子，沒打算利用郭驍對付梁紹，但既然郭驍非要湊過來，就不用打擾母親繼父了，索讓梁紹的仕途，斷在郭驍手中。如此，算不算是因果報應？

想著兩輩子的恩怨，宋嘉寧毫無睡意，只在雙兒進來起床時，裝模作樣閉上了眼睛。

洗漱更，宋嘉寧先去母親那兒接弟弟，林氏聽兒要去頤和軒取書，沒有多想。

這個晌午，宋嘉寧好歹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郭驍本沒睡，一直在書房坐著。聽宋嘉寧姐弟來了，他撿起食譜，從書房走了出來，去廳堂見姐弟倆。

“大哥！”茂哥兒顛顛地朝兄長跑去。

郭驍抱起弟弟，同朝他行禮的繼妹點點頭，然后坐到主位上，暫且沒提食譜的事，只丫鬟們上糕點。香噴噴的山藥棗泥糕，茂哥兒坐在兄長懷里連續吃了幾塊兒，宋嘉寧雖然饞，但唯獨不饞郭驍送的吃食，只端著茶慢慢品。

等茂哥兒吃夠了，宋嘉寧笑著對郭驍道：“大哥非要等我開口，該不會真想貪了我的食譜吧？”

郭驍茂哥兒腦袋，角微揚。曾經他以為繼妹心思單純，什麼都寫在眼中，但經過陡坡上的意外跌倒，已經領教過繼妹幾乎毫無瑕疵的掩飾本事后，郭驍再不敢輕信繼妹的任何話。這丫頭，純的時候純，復雜起來，他都看不。

“我有話與四姑娘商量，你帶茂哥兒去院子里玩。”郭驍放下弟弟，吩咐雙兒。

雙兒看向自家主子。

宋嘉寧掃眼敞開的廳堂門板，知道郭驍要說那幅畫，便點點頭，笑道：“就在這邊玩，別往遠去。”到底還是得防著郭驍。

雙兒笑著哄茂哥兒隨出去。原是太夫人邊的二等丫鬟，往常大姑娘未出嫁時，世子也會單獨與大姑娘說話，因此并不覺得現在世子與四姑娘獨有何不妥。

雙兒出去后，阿順也退到了廊檐下，只有茂哥兒稚氣的聲音時不時傳進來。

宋嘉寧扭頭，疑地問郭驍：“大哥有事？”

郭驍看一眼，將食譜放到那邊的桌子上，平靜道：“你自己看。”

宋嘉寧茫然地眨眨眼睛，撿起食譜，秀秀氣氣地先翻開第一頁，嫻靜的姿態仿佛在自己閨房看書。郭驍目鎖定臉，見居然一行一行地真在看食譜前面的序，他食指扣了兩下膝蓋，終于提醒道：“書里夾著東西。”

宋嘉寧大驚，快速翻了起來，很快就翻出了那幅畫。看清了，宋嘉寧呆呆地張開兒，半晌才歪過腦袋，不解地問郭驍：“大哥，這畫上的子，怎麼跟我有點像？那行詩是什麼意思？”

單純的像一個尚未在男事上開竅的小姑娘。

郭驍半信半疑，盯著道：“書生最喜以詩畫傳，梁紹明著送你食譜，其實是想送他親手作的畫。至于那句詩，他是說，因為你這朵冰面芙蓉開得太好，他才無心讀書，出門尋芳。”

宋嘉寧沒想到郭驍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眼中的意外倒正符合了一個姑娘得知自己被男人以詩訴的驚訝。驚訝過后，宋嘉寧小臉一沉，登時將食譜摔到桌子上，氣呼呼地道：“我，我本不知道書里藏著這個，不然絕不會收！”

郭驍還是不信真的不知，但他已能肯定，繼妹確實對梁紹無意。

這樣就夠了。

撿起飄落地面的畫像，郭驍塞回書中，起道：“他心不正，若是個外人，我定會逐他出府，為你做主。可他是祖母娘家唯一的嫡系侄孫，這事又牽扯你的清譽，安安，我只能保證他不會再打擾你，等他春闈結束，我會想辦法調他離京，且今生都無緣京。”

這也正是宋嘉寧想要的，梁紹平步青云，今生卻只能在地方為，對于梁紹這等野心的員，郁郁不得志簡直比要了他命還難。

“多謝大哥。”宋嘉寧低頭，心中五味雜陳。

郭驍看著白瑩潤的臉頰，攥攥手，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只低聲道：“我是你大哥，照顧你是應該的。”

宋嘉寧不知該作何想，就在此時，茂哥兒跑回來了，嫌院子里沒很麼好玩的。宋嘉寧趁機告辭，郭驍無法挽留，拿著食譜與一道出去了，同行一段，宋嘉寧姐弟回了臨云堂，郭驍拐個方向，去找梁紹。

梁紹正臥床看書，得知郭驍來了，他立即放下書，一躍而起，迅速穿好鞋，剛要起來，瞥見門口進來一道高大影，但梁紹最先看見的，卻是男人手中他無比悉的那本食譜。短短的一瞬，梁紹全好像都凝固了，僵地坐在床邊，無法反應。

這本食譜，怎麼到了郭驍手中？

“退下。”郭驍走到梁紹面前，冷聲道。

他氣勢懾人，梁紹的小廝慌不迭閃了出去。

梁紹手心全是汗，還沒想到轉圜的借口，郭驍先了，他取出食譜中的畫像，然后非常隨意地將食譜丟到梁紹懷里，聲音比國公府湖面凝結的冰層還冷：“春闈將近，表弟最好閉門讀書，若再我聽說表弟有閑去花園漫步……”

“世子放心，我糊涂了一次，絕不敢再糊涂第二次。”梁紹白著臉起，低頭彎腰，仆人般朝郭驍行了一個大禮：“只求世子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切莫告知姑祖母，若姑祖母失氣，我縱是百死也難恕罪過。”

郭驍嗤了一聲，不屑聽這種冠冕堂皇之語，轉離去。

看著那道高高在上的影消失在門口，梁紹一，跌坐了下去，渾全是冷汗。懊惱悔恨害怕忌憚種種緒飛快掠過心頭，良久之后，梁紹的視線緩緩落到了那本跌落在地的食譜之上。幾個月的謀劃毀于一旦，梁紹大怒，撿起食譜就要撕毀，半邊書脊已經分開，梁紹忽的心中一。

的畫像……

想到宋嘉寧那張嫵人的絕臉龐，梁紹竟還是不舍，翻開書頁，想收好畫像，然而來來回回翻了幾遍，床邊附近都找過了，也沒找到那幅畫。梁紹不解，仔細回想，這才記起，是郭驍帶走了他的畫。

郭驍，是料到他會私自收藏嗎？

梁紹苦笑，不愧是國公府的世子，果然心細如發。

頤和軒，幽靜沉寂的書房，郭驍站在書桌前，小心翼翼取出了藏在袖中的那幅畫。畫上的子，眉似新月，杏眼靈，俏俏地站在那兒，含笑過來，見畫如見人。惟妙惟肖，郭驍不得不承認，梁紹這個道貌岸然的書生，在舞文弄墨上，還真有些本事。

取了剪刀，郭驍將梁紹為寫的兩句詩裁了下去，只留畫像。詩句丟進書桌旁的小竹簍，畫……

郭驍抬眼，然后走到書架前，從頂層取下一本兵書，盯著畫像繼續看了足足一刻鐘，男人終于將畫像放進書頁，夾好，再把厚重的兵書放回原。

～

郭驍與梁紹說了什麼，宋嘉寧一無所知，但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再也沒有撞見過梁紹，據六兒所說，梁紹這次是真的埋頭苦讀了，連太夫人那兒都輕易不去。宋嘉寧既解恨，又擔心，前世老老實實地給郭驍當臠，從未領教過郭驍事的手段，現在看來，郭驍做什麼都跟他的人一樣，又冷又狠啊。

萬一哪日郭驍不想當大哥了……

宋嘉寧打個哆嗦，不敢再往下想。

一場紛紛揚揚的鵝大雪后，京城又迎來了一次除夕，照舊是絡繹不絕地往來應酬，酒席接著酒席，滿桌都是大魚大。衛國公府眾人忙碌地赴席時，梁紹一個人閉門不出，二月初九，便開始了他的春闈第一場。

太夫人替侄孫了一把汗，宋嘉寧心如止水，知道梁紹能考中進士。

然而三月底春闈發榜，才氣過人的梁紹，居然落第了！

宋嘉寧震驚極了，驚后高興地多吃了一碗飯，落第更好，他連地方知縣都當不上。

既然沒考上，梁紹再無留京的理由，發榜當日便向太夫人請辭，太夫人好說歹說多留他住了一晚。翌日清晨，宋嘉寧隨母親一塊兒去送梁紹，看著梁紹強歡笑的臉，宋嘉寧這輩子第一次嘗到了揚眉吐氣的滋味兒。

梁紹一走，宋嘉寧又多吃了一碗飯，沒等這碗飯變口的，宮里突然下來一道旨意，召一至九品京府中十三到十七歲的未婚姑娘進宮，為三皇子壽王、四皇子恭王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