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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第24章 食言而肥

小胖墩一個沒防備,被他姨娘抱了個正著,不由眨著眼,抬頭看向珊娘。

就只見他姐姐默默后退一步,卻是并沒有說什麼,只微挑著眉,那麼冷眼看著擋住去路的馬姨娘。

而就在這時,旁邊通往他哥哥侯瑞院子的那個角門開了。

換了干凈裳的侯瑞大步走出來,看著好像又要出去的模樣。在他后,他的娘正徒勞地說著什麼,翠則殷勤地替他整理著腰間的飾。三人誰都沒想到,一出門就撞見嚎哭著的馬姨娘,不由全都住了腳。

那馬姨娘是接到消息,聽說侯玦是跟大爺大姑娘同車而回的,且臉上還帶著傷,忙不迭地跑來看兒子。這會兒看到當事人都在,那婆娑的淚眼兒往那二位臉上一掃,馬姨娘心里便有了決斷——顯然,比起珊娘來,這脾氣暴戾的侯瑞更有可能是那手之人。

于是抱著小胖墩,沖著侯瑞哭道:“大爺,便是我們二爺有什麼錯,您教導便是,何必手打人?還下這麼狠的手。他好歹是您的兄弟!”

侯瑞后,黃媽媽氣憤地上前一步,才剛要開口分辯,卻被翠一把拽了回去。

至于侯瑞……

珊娘看過去時,就只見侯瑞先是愣了愣,然后那神微微一凝,便高傲地抬起一邊眉梢,邊掛著抹冷笑。

——這強裝著不在乎的神,驀地就珊娘打了個寒戰。

這神悉了……不僅從鏡子里見過,也在……

……在那前世的兒臉上看到過……

那種明明了委屈,卻偏要強裝著無所謂的神……

珊娘驀地閉上眼。

直到一口氣呼盡,這才緩緩睜開,然后頭一次那麼認真地看向侯瑞。

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跟侯瑞長得很像。一樣修長的眉,一樣細長的眼,只是十六歲的侯瑞,那臉型廓要比才十四歲的顯得更為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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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世時,這大哥最后怎麼了?這胖弟弟后來又怎樣了?的父親和嫡母呢?后來又怎麼了?竟全然不知……

前一世不關心他們,卻不僅僅是因為袁長卿不喜歡和娘家人來往,也因為五老爺不同意這門親事,而卻執拗地一心想嫁。所以出嫁后,五老爺便和斷了聯系……

而老太太……

老太太曾當面指責是個“白眼兒狼”,借著家里的勢力嫁了個好夫婿,卻不肯替娘家謀利……那時的,卻是有苦難言。人人都知道,他們夫妻恩;人人都知道,他們相敬如賓……卻是人人都不知道,他們僅僅只是“相敬如賓”……

作為一個賓客,是沒有權利要求主人替做任何事的;作為主人,也不會刻意為了討客人的歡心,而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

珊娘的角再次彎出一抹苦的笑。前世的事固然覺得委屈,可更多的,卻是種種悔恨和憾……

深吸一口氣,忽地一旋擺,居高臨下地看著馬姨娘:“姨娘可哭夠了?!”

馬姨娘一怔,那哭聲不由一滯。

于是珊娘又彎了彎眉眼,笑道:“我聽著姨娘的意思,好像是在說,二爺頭上的傷,是我哥哥弄出來的?”

馬姨娘一驚。才剛一時急,竟忘了這珊娘還在一旁,只習慣地沖著侯瑞去了。這大爺在府里一向沒什麼存在語出無心,得罪也就得罪了,偏這大姑娘……

于是轉了轉眼珠,卻是一把抱了小胖墩,又小聲嗚咽起來,卻是一副有滿腹委屈也不敢說的模樣。

偏那小胖墩看到他親娘落淚,也忍不住跟著眼里含了淚,里說著“姨娘別哭了”,便手去替他姨娘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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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姨娘原只是裝著委屈,如今見兒子如此,那委屈頓時得到實質升華,只抱著小胖墩哭得一陣上氣不接下氣,就如同他們母子倆果然被人欺負狠了一般。

看著這哭一團的母子兩個,珊娘抬頭朝天冷笑一聲,干脆也不問著馬姨娘了,而是瞇眼問著小胖墩,“侯玦,既然你姨娘懷疑你頭上的傷是大哥打的,那麼你來告訴,你這傷是怎麼來的?”

之前老九老十要小胖墩去他姨娘的錢時,他沒敢說,其實他上的錢,就已經是他從他姨娘屋子里拿的了。此刻做賊心虛的他哪敢再提此事,只懦弱地低了頭,不敢抬眼。

珊娘原看著小胖墩還有幾分純良,可這會兒卻是發現,這孩子已經被慣得唯我獨尊,眼里竟再看不到別人,忍不住冷笑一聲,低喝道:“我原當你只是懦弱,如今看來,你竟是自私自利!難怪你有難時別人不愿手幫你,你就是那扶不上墻的爛泥!男子漢大丈夫,原該有所擔當才是,便是你姨娘不知真相,只沖著把你傷的原因推到哥哥上,你作為弟弟就該跳出來維護哥哥,偏你竟一句話不說,由著那不相干的人來污蔑你大哥。可有你這樣做人弟弟的?!”

小胖墩自被教訓了一頓,又被維護了一場后,心里待珊娘早有不同。這會兒見珊娘竟那麼鄙夷地看著他,他一時不住,忍不住就哭了起來。

馬姨娘見了,忙抱著小胖墩向珊娘請罪道:“姑娘息怒,都是我的不是,請姑娘莫要遷怒于二爺……”

“哈,遷怒?!”珊娘一聲嗤笑,“姨娘還是快打住吧,這可是姨娘第三次來惹我了!我這里不說姨娘,不過是替侯玦存些面,姨娘就該知道自重才是!姨娘不過是老爺的屋里人,便是我和哥哥哪里做得不對,也不到姨娘來教訓我們!就是侯玦他有什麼不是,我罵得,哥哥打得,偏就不關姨娘的事,你在這里替他抱什麼不平?!說好聽了,以為你是真心為了侯玦,說不好聽,你不過是在這里挑撥我們兄弟姐妹間的!再退一萬步說,便是我和哥哥都教訓錯了,上面總還有老爺太太管著,又關你個姨娘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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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馬媽媽也得了消息匆匆跑了過來。

看著馬媽媽,珊娘的眼兒瞇了兩道彎彎的月牙兒,只又是一聲冷笑。這才是回來的第三天而已。原還想著能躲懶就躲懶的,卻不想似乎誰都看不得清閑!是怕麻煩,可正如跟五福們所說,麻煩來了也不會躲麻煩!何況如今看來,這五房上上下下的一片混,便是再不想去管,怕是遲早仍會的麻煩!

這麼想著,便再不給馬媽媽母面,扭頭沖著馬媽媽發火道:“媽媽來得正好!太太把宅托給媽媽,是信得過媽媽的,不想媽媽竟懈怠了!前兒吳媽媽才剛說過,不該放任個姨娘滿院子跑的,誰知今兒姨娘竟又犯了這病,還直指著我和大爺來問話了!媽媽說,該怎麼置?!”

馬媽媽早就跟馬姨娘說過,暫時忍耐的,不想才剛方媽媽過來一通抱怨,才知道下面的人竟借著的名又惹了那個“煞星”,偏這會兒自個兒的兒竟也出了紕這里還沒想到什麼替馬姨娘辯解的話,就聽到馬姨娘在那里又哭嚎了起來。

“姑娘可委屈死我了,我不過是心疼二爺……”

“住!”珊娘扭頭就是一聲低喝,“我跟媽媽說話,哪有姨娘的份兒?!”

又調頭沖著馬媽媽冷笑道:“媽媽是辦老了事的,自然應該知道這府里的規矩。媽媽且瞧瞧別人家,哪一家的姨娘不是乖乖守在自己院子里不敢?!偏我們家的姨娘臉比別人家都要大,整天滿宅子逛不說,還到挑三撥四,竟連兩位小爺和我都不放在眼里,也敢隨意指責教訓起來了!我知道媽媽這是事多,還要管著分派下人們住院子的事,可事再多,也該分個主次出來,便是媽媽力有不逮之,好歹也該知道放一放權,把您沒時間管或者不想管的事分給有時間的人去管,沒得為了你們的懈怠,倒要我和哥哥弟弟們委屈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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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媽媽自掌家以來,還沒當眾這般過辱,偏又被大姑娘抓住了明面上的短只漲紅了臉,在那里一陣期期艾艾,辯說著分院子的事自己并不知

珊娘冷笑一聲,“西洋有句諺語,‘戴王冠必承其重’。媽媽既管著這家事,就該警醒著,沒得一句不知就能免了錯的!媽媽與其在這里跟我爭辯什麼是非對錯,倒不如先想想該怎麼置這糟糟的一團吧!”

馬媽媽被堵得一陣啞口無言,抬頭看看挑著眉梢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大姑娘,低頭看看仍被馬姨娘抱在懷里,卻早就忘了哭,只知道瞪著一雙眼的二爺,以及那斜靠在墻上,一臉看熱鬧模樣的大爺,忍不住就是一陣煩躁。扭頭又見馬姨娘只知道噎哭泣,心下更是煩躁,便沖著跟著姨娘的兩個小丫鬟一聲低喝:“還不把姨娘扶回去!青天白日的,你們帶著姨娘出來瞎逛什麼?!沒事全都給我老實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說著,著僵的笑臉,向著珊娘兄妹三人嘀咕了一句誰都沒聽清的話,轉跟在馬姨娘的后就要離開。

那邊,只聽侯瑞低笑了一聲,抬手沖著珊娘一豎拇指,“果然是西園里教養出來的,厲害。”——卻是聽不出這句話的意思到底是褒是貶。

他一轉,便要抬腳出那西角門。不想后又傳來珊娘的聲音。

“我才剛回來,還認不全家里的人。你什麼?在我哥哥院子里當著什麼差?!”

侯瑞一愣,回頭看去,就只見珊娘正問著他屋里的大丫鬟翠的話。

一陣慌,抬眼看向侯瑞。

侯瑞那和珊娘甚是相似的眉梢一挑,卻并沒有幫著自己的丫鬟,只仍那麼抱著手臂往西角門的門框上一靠,竟又繼續看起熱鬧來了。

自家主子的,翠還是知道的,此時見他如此,只得斂了手腳無奈上前,小心回話道:“奴婢翠,現管著大爺屋子里的差事。”

原已經轉準備離開的馬媽媽也聽到了珊娘的問話,忙回過來稟道:“這是太太給大爺的一等大丫鬟。”

“哦?太太給的?”珊娘笑了,看著翠又道:“是嗎?聽名字,跟那什麼翠翹翠羽的倒真是像。”回頭對著馬媽媽一笑,“只瞧著這翠,便能猜到那個翠羽的模樣了。難怪媽媽想著把那個翠羽分給我做大丫鬟呢,多謝媽媽費心了。”

彬彬有禮地向著馬媽媽微一頷首,轉過頭來,卻是沖著翠一個冷臉兒,“不管你之前是伺候誰的,既然太太把你給了哥哥,你便該一切以哥哥為先。才剛姨娘說那些話時,黃媽媽那里尚且知道要過來替哥哥辯解,你為什麼要攔著黃媽媽?!”

那“費心”二字,早心里發了。馬媽媽為什麼把調到大爺邊,原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如今被大姑娘暗地里點著,由不得后背不生寒,只著手訥訥道:“奴、奴婢只是……奴婢是怕媽媽跟姨娘頂撞起來,大爺難做……”

“怕大爺難做,便寧愿委屈了大爺,默認下大爺沒做過的事?!”珊娘冷笑一聲,“好個忠心的丫頭!”

扭頭轉向看熱鬧的侯瑞,“這原是哥哥院子里的事,不該我多的,只是,哥哥終究是我哥哥,哥哥這里有什麼不好,便是不關我事,看著也人別扭。正如哥哥所說,我是西園里出來的,對規矩什麼的,自然看得比較重,所以還請哥哥多擔待了。”

向著侯瑞福了福,沖著三和等人招呼一聲“我們走”,便領著的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后,侯瑞看看馬媽媽,從靠著的門框上站直子,又拍了拍袖,轉才剛要抬腳,忽然似想到了什麼,回頭沖他的娘道了聲:“別給我等門,今兒我未必會回來。”

黃媽媽一怔。家大爺一向我行我素,便是整晚不歸,也從想不到跟人主招呼一聲的,這竟是頭一次……

等大爺的影消失在西角門外,黃媽媽這才扭回頭來,看向馬媽媽。

只見馬媽媽仍死死盯著遠去的大姑娘的背影,那張馬臉黑得似能滴下墨來一般。

晚間,泡著澡的珊娘忍不住把自個兒全都埋在洗澡水中。食言而了。明明說好不管這府里的閑事的,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難移,不去管那些看不順眼的事,果然真的很難……

算了,管便管了,不然這糟糟的一團,也難以平安度日。

至于……

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林如稚……那個前世并不知道其存在的木行……這一切,又代表了什麼呢?!

雖然珊娘總盼著這一世不會再重復上一世的可悲,可真正發現事真的和所知道的上一世不同時,卻忍不住又有些心慌。

林如稚的出現不同于上一世,那麼袁長卿呢?他還會跟上一世一樣嗎?

但愿不一樣。

也……但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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