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方老太太臨走之前給袁長卿和珊娘留下一些人手,不然,僅憑著花叔大這幾個上多都帶有一些殘疾的老兵,和李媽媽等宅的婦人,便是福壽坊的新宅子面積不大,想要在一天之收拾妥當,也還是有點難度的。
晚間,袁長卿帶著一灰塵回到上房,才剛一進門,他就呆愣了一下。有那麼一瞬,他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雖說因為擔心著珊娘,這一天里他時不時就會回院來看一眼,卻是始終不曾進過主屋。如今進來,他才發現,里面早珊娘收拾了另一番模樣。帳幔簾籠、致擺玩等就不說了,只那正面墻壁上掛著的大幅中堂,那潑墨淋漓的畫風,一看便知道是五老爺的親筆。
他正瞇眼看著那幅中堂,聽到他腳步聲的珊娘從臥室里迎出來,見他這一的灰,便笑道:“怎麼弄得這麼一的狼狽?你去鉆了老鼠了?”說著,上前來替他解著腰帶,又頭也不回地吩咐李媽媽去備洗澡水。
袁長卿跟著大爺似地著手臂,一邊任由珊娘服侍著他掉上的臟裳,一邊低頭沖笑道:“有東西給你。”
“什麼好東西?”珊娘抬頭笑問。
袁長卿的眼往左右飛快一瞅,見這會兒屋里沒人,便彎腰在上啄了一下,不等珊娘反應過來,又揚聲了聲“炎風”。
炎風在門外答應一聲,便抱著一疊厚厚的帳冊進來了。他向著珊娘和袁長卿躬一禮,將懷里的帳冊往一旁的茶幾上一放,轉又退了下去。
珊娘不不解地一揚眉。家里的帳冊不是早給了嗎?
袁長卿道:“這是我的私帳,你且收著。”又解釋道:“這些都是當年四叔承襲爵位時,我姥爺替我爭取來的東西。許多都是袁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所以那邊才一直算計著想要拿回去。之前因為我年紀小,且又在那府里住著,姥爺怕他們使手段把東西弄回去,便替我收了。如今我們既然搬了出來,姥姥就讓人把東西給送了過來。那些箱子都有十幾年沒人過了,所以才弄得一的灰。”又道,“其中還有一部分是我娘的嫁妝。”
珊娘一愕,“你娘的嫁妝怎麼也讓我收著?”
袁長卿忽地一轉,彎腰湊到的鼻尖前笑道:“你不是說,如今我們早已經分不清你我了嗎?”
如今珊娘也算是知道了,人背后的袁長卿可以要多不要臉就有多不要臉。所以只睇了他一眼,連臉都沒有紅一下,便回進臥室去替他拿換洗的裳了。
袁長卿的眼追著,直到的背影消失在臥室門前掛著的門簾后,他才微笑著收回目。可頓了一頓,他的視線又再次移到了那掛門簾之上。
雖然他和珊娘新婚早已經滿月了,搬家過來時,花叔還是命人把他們的屋子布置得跟個新房似的里外一片通紅,連這臥室門上掛著的門簾原也是大紅的,如今珊娘則是將這門簾也換了,換了一掛淺灰底紋上繡著桃花的門簾。那桃花在門楣熱烈地開著,然后瀟灑地自枝頭飄落,那花瓣一路飄飄灑灑向簾底……不說這如水墨畫一般的構圖,只那靈的繡功,便袁長卿疑心著這門簾該是出自五太太之手。
想著千金難求的“玉繡”竟奢侈地做了他家臥室的門簾,袁長卿一陣不知該如何作想。
珊娘抱著裳出來時,見袁長卿背著個手,正站在那幅中堂面前欣賞著五老爺的畫,便撇著抱怨道:“真是不明白,你所有的裳竟都是同一款的,且還就這幾種。你竟都穿不膩嗎?”
袁長卿忽閃了一下眼,湊到耳旁道:“這說明,我這人長。”
珊娘:“……”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這是岳父大人的墨寶吧?”袁長卿忽然指著那中堂問道。
“是啊。”珊娘答著,卻忽地從他眼中捕捉到一道異樣的閃,便揚眉問道:“你又想打什麼壞主意?”
的話,頓時令袁長卿驚訝了一下。一般來說,他若不主跟人說他的想法,很有人能夠猜到他的打算的。
“你為什麼這麼想?”他反問道。
“因為你看起來就像是在打什麼壞主意的模樣。”珊娘道。
“那你可冤枉我了。”袁長卿一本正經道——他可沒說謊,至這會兒他還沒開始打壞主意呢,只是有那麼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
聽著李媽媽在外面稟報已經備好了洗澡水,袁長卿的大手一,抓住珊娘的肩道:“來,替我背。”不等珊娘抗議拒絕,他接著又道:“我準備明兒請外祖母還有舅母大姐姐他們過來吃頓便飯,順便也算是替咱們暖宅了。你要不要給你七姐姐也下張帖子?”
“要。”珊娘立時被分了神,想著那暖宅的事,便忘了這背的事,追著袁長卿道:“可家里什麼都還沒有準備呢,明天怕是來不及吧。”
“沒關系,”袁長卿說著,手支住耳室的門,放珊娘進來后,又隨手拴了門,回對一時沒能搞清狀況的珊娘笑道:“明兒我花叔去福滿樓訂幾桌的酒菜送過來就。”又道,“等一下你給你七姐姐寫帖子的時候得注意了,可別說我們是搬出來了,要說我們只是臨時搬出來住一陣子。”
他攬住珊娘的腰,將拉進懷里。
如今珊娘早已經習慣了他背著人的手腳,且的注意力也被他那古怪的說法給吸引了過去,倒沒注意到他手底下的小作,只歪頭問著他道:“怎麼了?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大了。”袁長卿的手不規矩地悄悄解著的腰帶,那聲音聽上去卻是再正經不過了,“你該也知道,他們其實一直忌諱著我的,若不是我兩歲那年,姥爺著他們把袁家許多東西都劃歸到我的名下,我怕早就被他們著分出去了。如今則是因為他們舍不下我名下的那些財,這些年才死也不肯讓我分出去的。現在我們搬出來了,用腳跟頭也能猜到,老太太會怎麼跟人說這件事,怕得說是我不孝,明里暗里鬧著要跟家里分家了。”
“所以,得讓人知道,我們是被著搬出來的,我們想搬回去,是他們不許我們搬回去。”也不管那松了的腰帶,珊娘手環住他的脖子,笑道:“你還能更壞一些嗎?”
“能。”袁長卿抱起,忽地將抵在墻上,低頭吻了下去。
第二天,接到帖子的七姑娘二話沒說,便準時來赴宴了。
而珊娘他們若是早個幾天請客,七娘家里的長輩都未必肯放出門。
卻原來,開年后朝廷因江前知府“被自殺”一事而引起的一番,如今又因那位知府的妻子突然拿出一套行賄賄的帳冊,重又將那眼看著就要翻盤的四皇子一系打了下去。甚至,一向以小心謹慎著稱的次輔大人還因此撿了個,頂替那再次被彈劾下臺的首輔做上了閣第一人的位置。
一進門,七姑娘就扯住珊娘的手臂,將上下一陣打量,道:“不是說你病了嗎?看著氣倒還好。”
珊娘笑道:“不過是了風寒,吃了藥,發了一汗也就好了。”頓了頓,又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病了?”
七姑娘撇著,一邊隨著珊娘往院過去,一邊道:“如今京城不知道你病了的人,怕還真沒幾個。”
珊娘一怔,“什麼意思?”
卻是不知道,袁家的這點事,早大公主當個大熱鬧,給宣得滿京城都知道了。
“正想問你呢!”七姑娘一副恨鐵不鋼的模樣,拿手著珊娘的腦門道:“原來在家時多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嫁了人后就變紙糊的了?!竟還被人欺負病了!還不是你正經的太婆婆呢,你又是奉著太后之命抄的經,那般磨著你,便是你不好去太后那里說什麼,好歹可以跟我說一聲兒啊!我們都是一家子的姐妹,難道我還能看著你被人欺負不?!”
卻原來,大公主也是個妙人兒,最是懂得八卦的髓所在。在向人敘述袁家的八卦時,只刪繁就簡地說出幾個要點,卻是絕不加一星半點有偏向的評論。偏這幾個要點,又人浮想聯翩……
其一:袁大媳婦借老太太的佛堂替太后抄經。
其二:袁大媳婦被凍病了。
其三:袁二被人打了。
其四:袁家老太太在家里盤問眾人,到底是誰打了袁二。
其五:袁二被人打了的時候,袁大夫婦跟前竟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所以沒人能證明他們夫婦的清白。
其六:袁大帶著他發著高燒的新媳婦從袁家搬出去了……
雖然大公主的說法極是中立,可架不住聽眾們的腦是無窮的,各自在心里演繹出一個什麼樣的故事,那就不是大公主所能控制的了……
恰正如袁長卿所猜測的那樣,袁老太太和袁禮那里都聲稱袁長卿這是想要分家,找著借口跟長輩嘔氣,才從袁府里搬出去的。偏袁長卿這里便是搬了家,也沒有怎麼大宴賓客,只請了至親的兩家人來認了認門,完全不是那種要分家另起灶的模樣。這袁家的爵位傳承原就曾在京城引起過一番風波的,加上人心險惡,比起善意的猜測,一個個都更愿意把人往黑化想,因此,京里勛貴中,信袁家人說法的倒不多,那暗地里加了想像,認為袁長卿夫婦了大委屈的人倒比比皆是。
而至于這些八卦,珊娘和袁長卿只聽了一耳朵便都不再關注了。如今袁長卿只靜心備考,珊娘則默默打理歸整著的新家。
連日來,先是算計著袁二,后又跟袁家人鬧了那麼一場,再來又是搬家又是安宅的,珊娘忙個不亦樂乎,竟一時都沒注意到,家里了一個人。
此時已是二月中旬了,便是北方的春天來得比南方晚,也已經能夠看到枝頭蒙著一層茸茸的新綠。收拾裝扮妥當屋的布置后,珊娘便看著那禿禿的庭院一陣不滿意起來。是南方人,總習慣了邊有花草相伴,便想著遣人去買些花草樹木,可如今才剛搬過來,家里可謂是“萬事待興”,花叔和花媽媽都忙得快要分無了,袁長卿那里又要備考,整天跟一些學子論文論道的,不愿意打擾于他。于是忽然間,珊娘就想起一個好像已經有日子沒看到的人——桂叔。
在算計袁昶興的那一天,袁長卿原是跟桂叔約好了要去什麼地方看莊子的,可后來他聽到幾個小廝的閑談,突然猜到珊娘的作后,就于半途中折了回來,桂叔卻并沒有跟著回來,似乎是依舊去了那個什麼地方。如今算算,都已經有七八天沒看到過桂叔了。
見問著桂叔,李媽媽臉上忽地一陣不自在,道:“是我忘告訴姑娘了。我們搬過來的第二天,桂爺那里就來過一封信的,說是已經看好了莊子,要在那里逗留一陣子,怕是要看著春耕結束后才會回來。”
其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是否有特別的好,外人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看出來的。何況珊娘心里待李媽媽就和親生母親一樣,當初桂叔才把李媽媽接回來時,怕李媽媽想不開,故而極是注意著的一舉一。那時候就注意到,似乎桂叔對李媽媽抱有不同一般的好。偏桂叔那里總找著理由來找李媽媽,李媽媽卻總是對他避而不見。曾有好幾次,珊娘都想問一問李媽媽對桂叔有什麼看法,可也知道李媽媽那守舊的子,倒不好冒失了。
與此同時,其實也注意到了,李媽媽怕是多也知道桂叔對的心思的。
所以,如今見李媽媽提到桂叔時神有點古怪,珊娘也沒往別想,只當是因為桂叔對的好才到別扭放不開的。
所以,當又過了幾天,正拿著花鋤指揮著三和五福種花的珊娘,看到桂叔在前面笑盈盈地引著路,后面跟著意氣風發的五老爺五太太時,整個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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