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的城池,一片狼藉。
墨橋生率著他的衛隊,騎行在泥濘的街道上。
無數的晉國士兵手持長矛在路旁維持著戰后的秩序。
道路兩側跪伏著不安的琪縣平民,他們在長矛的槍尖前低下了腦袋。
那些面朝著泥濘,看不見表的面孔,有些充滿著城破家亡的悲憤,有些布滿對未知命運的憂心。
不論如何,從他們眼前騎馬而過的這位一黑甲的敵方大將,都是一位令他們膽戰心驚的存在。
早在水淹全城之時,關于這位奴隸出的將軍的傳說,便傳遍了全城。
有說他以侍君,毫無謀略。有說他殺人如麻,冷無。
當然,傳得最玄乎其玄的,還是那個“傾城不換”的故事。故事中那個用來換將軍的“城”,就是他們腳下這片賴以生存土地。
如今,城破了,滿煞氣的“墨閻王”率軍了城。
他們只能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祈禱這位將軍不要用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的命來償還主君犯下的錯。
琪縣守將甘延壽袒自束,跪在地上,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這是他一生中最為屈辱的時刻,而這份屈辱卻未必能保住自己的命。
我是不是錯了,我應該在晉軍初圍城池的時候,就主出擊。而不是這般謹小慎微,只想著固守城池。
如今,多想也無益。
他只希晉軍將軍墨橋生,看在他如此卑微祈降的份上,能夠放下一己的私怨,不要做出屠城報復的舉。若是能干脆的給自己一刀,結束這種屈辱,也算是萬幸。
一匹黑馬停在了他的面前,馬蹄停頓,濺起了一點冰冷泥水。
甘延壽抬起頭,看見那高居在馬背上面孔。
那個影背著,神冰冷,朗聲開口,說出決定了全城數萬人命運的話來。
“公既念及百姓,舉城歸附,吾自當不傷公意。現于全城父老約法三章,晉軍將士,城之后,但有殺人,劫掠,者,一律軍法置。吾言之必信!”
道路兩側,不論是被羈押的琪縣軍士,還是圍觀的百姓,聽得這話,都齊齊發出一陣歡呼。
甘延壽卸下口的一塊大石,伏地叩首,誠心歸降。
夜間,墨橋生在原城主府的廂房,挑燈翻閱著軍報。
他的勤務兵案前請示:“降將甘延壽稟知將軍,此府中有一眼溫泉,已修筑雅室,可供沐浴解乏之用。還請將軍示下,是否移駕?”
這位勤務兵的心中有些不以為意,琪縣城破之后,城中的原吏們早早就送來了一批艷奴姬,將軍不為所,轉手統統賞賜給賬下軍士。
這個甘延壽想結大人,推薦了個溫泉,想必將軍也是看不上的。
“溫泉?”墨橋生停下了手中的作,沉思片刻,站起來,“帶路。”
墨橋生獨自進溫泉浴場,這個泉室不像月神泉那般野趣,而是圍筑了的屋舍。
他水中,以掌托起一汪清泉,總覺悵然若失。
同樣是溫泉,為什麼和主公一起泡的覺差別如此之大。
他舉目四,泉室之外駐守著他的衛兵,泉中獨他一人而已。
墨橋生出手,從岸邊的堆中,出一條黑的腰帶,束住自己雙眼。
他終于長長吁了一口氣。
放松了靠在池岸邊。
找到了一點和主公一起泡溫泉的覺。
……
程千葉和姚天香月神泉的白霧之中,著溫熱的泉水浸沒著全的舒坦。
水面上飄浮著的小木桶,置酒果脯,手可得。
姚天香喝了兩杯小酒,一臉紅撲撲,坐在漢白玉砌的石階上,舒服得嘆氣:“這才是啊。千羽,你這整日忙忙碌碌的,難得來泡個溫泉,你就不能點心,好好放松放松嗎?”
程千葉趴在池岸,正從水中出一條潔的胳膊,在池岸的漢白玉石面上用水跡畫出一個簡易的地圖。
“天香,我們上山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在北面,靠近汴水那一側的農田,長勢喜人。但一山之隔,靠近汴州城這一側的田地收就差多了。”
“確實如此。”姚天香回復,“水利對農耕的影響本來就很大,水源充沛的區域,自然收好。在我們衛國也是靠近大野澤一帶的民眾是最富裕的。”
“水利麼?”程千葉著下陷沉思。
“但是!”姚天香把的腦袋掰過來,“你作為一國的主君,不可能事事都由你去考慮,這樣你八個腦袋也不夠用。”
“你要做的,應該是選出合適的人,去做這件事。現在,你給我放下這些想不完的國家大事,好好的休息一下就好。”
“你說得很對。”程千葉笑了,手指慢慢描繪出汴州城的簡略地圖,“我的任務是找出合適的人,我心中確實有一個人選。”
程千葉想起了在城門口見到的那個滿黃土,行事認真卻過于耿直的崔佑魚。他曾經遞過一份詳細而專業的汴水改造的工程圖,當時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引起程千葉的重視。
“千羽。”姚天香有些擔心的卡著程千葉,“我發現自從橋生出征以后,你把自己繃得格外,每天都忙個不停,你這是因為放心不下嗎?”
程千葉停下手指:“天香,你覺得一只怎麼樣的部隊才能算是銳士?怎樣的將軍才能算是名將?”
“將軍啊?”姚天香點了一下下,“當然是能夠用兵如神,以勝多,奇計百出的才算是軍神。”
“你錯了,”程千葉指遙點了點,“所謂以勝多,都是險中求勝。”
“作為一國之君,我能給前方萬千將士提供的,就是讓他們,不必險中求勝。”
“充足的糧草,倍于敵人的兵力,源源不斷的援軍,穩定的政治環境。才是大軍真正能夠常勝的基礎。所以,我不能不想,不能不做。”
“前線捷報頻傳,琪縣想必不日就能攻陷。橋生此次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雖然是他運兵如神,但主要還是他有倍于敵人的兵力,才能夠圍困琪縣,巧妙的發起水攻。”
“我做這些,不止是為了橋生一人。作為一國之君,我既然不可避免戰爭的發生,就有責任對那千上萬將士們的生命負責。”
“千羽,你的懷如此之廣。真是讓我佩服。”姚天香嘆了口氣,認真的看著程千葉,“我也希能夠為你,為我如今存生立命的國家做點事。”
“行啊,你好好想想,有什麼想法,再和我說。”程千葉笑了。
姚天香正經不了片刻,又出狡黠的笑來:“這些都將來再說,現在既然都來泡溫泉了,我們就應該先想點好玩。”
手一把抹去了程千葉畫的那些地圖:“別老看這些地圖啊,軍報啊。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程千葉倒了一杯清酒,一面慢慢的喝著,一面湊過頭去看姚天香從岸邊一個匣子掏出的一本絹冊。
那薄如蟬翼的絹冊,被姚天香的纖纖玉指翻開,出里面栩栩如生的圖繪。
程千葉噗的一聲,把口中的酒噴了出來。
“干什麼,干什麼?”姚天香嫌棄的推了一把,“這可是唐大家的畫,不容易得的呢,你別給我弄壞了。”
“你,你,你。”程千葉狠狠的在胳膊上掐了一把,還是忍不住湊過頭去。
“啊啦,還可以這樣的嗎?”程千葉面微赧。
“沒見識了,男人這個地方特別弱呢。”姚天香興致,“等橋生回來,你可以試試呀。無論如何,你可是主公,和他在一起,不能弱了自己的聲勢。”
于是,兩個閨中友,在紅葉飄飄的溫泉岸邊,通過一本不能示人的圖冊,探索了新世界的大門。
墨橋生的大軍水淹琪縣,不費一兵一卒,拿下要塞的捷報很快傳到了汴州城。
晉越侯大喜,犒賞三軍。封墨橋生驃騎將軍,拜七級公大夫爵。
晉軍一路高歌猛進,拔點奪塞,掃清了從汴州直到晉國邊驛中牟的道路。
中牟原是程千羽的庶弟公子章的封地,公子章于中牟之伏法之后,此地管理陷一片混之中。
墨橋生率軍抵達中牟,以強勢的手腕將此地一切收歸軍管。
他在中牟依照汴州的舊例推行新政,整頓軍務。
本地的權貴家族雖多有不滿,但鑒于墨橋生手握兵權,攜初勝之威,行事雷厲風行,
這些于晉國邊緣地區的零散世家,也就翻不起什麼浪來。
但在汴州城,卻開始傳出一流言蜚語。
不論街頭巷尾,還是軍中朝堂都有人漸漸開始議論,指責遠在中牟的墨橋生手握兵權,獨斷專行,行事過于跋扈,非社稷之福。
在程千葉的行宮。
宿衛在殿前的程悄悄看了一眼在案桌前批閱著奏折的主公。
此刻在案桌邊,站著一位眉目俊秀的年。
就像是那位天香公主時常抱怨的一樣,程千葉這位主公邊甚出現容貌殊艷的侍從,不論男。
但這位年雖然因剛剛經過長途跋涉,曬得略黑,但依舊顯得容貌秀麗,舉止之間帶著些微之態,和主公也分外捻。
此人名蕭秀,曾經是主公孌寵,也曾一度和程有所接。
程千葉哈哈笑了起來,對著那位年說道:“辛苦你來回奔波了。張馥不愧是張馥,他托你帶來的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很是重要。”
程免不了多側目了幾回。
案桌前的程千葉突然就抬起了頭,沖著他招了招手。
“最近,這麼多關于小墨的流言蜚語,你是不是很為他擔心?”
程行了一個軍禮:“卑職并不為橋生憂心。”
“哦?”程千葉抬了一下眉。
“橋生想必也不會為流言所。卑職心中憂慮的是……”
“你說。”
“即便橋生在中牟舉措過激,但也不可能這麼迅速,且這麼廣泛的在我們汴州傳起流言。臣心中所慮,是這個流言的源頭。”程說出多日盤桓在心頭的想法。
“你很敏銳呢,程。”程千葉點了點手中的一份奏折,“其實我們不用想那麼多。干這事的,最大可能只有兩撥人,一是韓全林那個老變態,二就是剛剛被我們擊退的犬戎。他們都開始忌憚嶄了軍事能力的橋生。韓全林我暫時管不到他。但犬戎,特別是近在鄭州的嵬明山卻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不管這次是誰做的,他們反而提醒了我。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
“他們想以流言蜚語中傷我的將軍,我們難道不行嗎?有時候,戰爭不一定只發生在戰場,朝堂的謀,可以更容易的打敗一個在戰場上百戰百勝百勝的軍神。”
作者有話要說: 我開了一個微博賬號:晉江龔心文。不過我一般沒啥用,只是為了先占個坑,萬一以后想注冊,怕都沒名字了。如果有興趣的小可,可以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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