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簡吹干了頭發才從洗手間出來。

臨睡前，看了看手機，給回了一條信息，問了他住的地址。

陸繁已經躺在被窩里了。

倪簡有點奇怪他睡得這麼早。

掀開被子坐進被窩，問：“你今天去哪里玩了，這麼累？”

陸繁沒，也沒睜眼。

倪簡趴到他上，臉湊近：“沒睡著吧。”說完，手他的臉頰。

手驟然被捉住。

陸繁睜開眼。

“我就說你沒——”

話音斷了，倪簡張著。

陸繁在著。

他的目讓一震。

倪簡還沒回過神，陸繁已經松開。

他閉了閉眼，瓣微嚅：“我想睡了。”

倪簡默默覷他半晌，反應極慢地哦了一聲，僵地從他上退開。

這一晚，倪簡很乖，沒有來。覺到陸繁似乎真的很累，他躺在那里沒過。

怕吵醒他，一整晚也沒敢多，后半夜才睡著，但一大早就醒了。

側頭看看，陸繁還在睡。

倪簡輕手輕腳地起床，看了下手機，才六點一刻。

在桌邊站了一會，改了主意。

不想等到中午了，現在去把東西送掉，回來可以陪陸繁一整天。

倪簡換好服，去衛生間洗漱，收拾好后，拿上手袋到門口換鞋。

臨出門時，倪簡下意識朝床上看了一眼，握住門把的手頓了頓。

陸繁居然醒來了。

他坐在床上看。

倪簡皺了皺眉，有點奇怪：“你沒睡好麼。”怎麼過了一夜他看著比昨天還憔悴的樣子，眼睛里好像還有。

陸繁沒吭聲。

倪簡說：“現在還早，我出去見個朋友，你再睡會。”

陸繁沒應，默然看片刻，極緩慢地問：“不能不去？”

倪簡愣了一下，說：“得去一趟。”

陸繁抿。隔了兩秒，點頭。

倪簡要扭頭走時，看到陸繁的又了。

他喊了的名字。

倪簡看著他。

陸繁說：“別開車，坐車去。”

倪簡出了門，給連播了兩通電話，那頭終于回了消息，倪簡順著陸繁的叮囑，沒開車，下樓搭了出租車過去。

住在朝區，倪簡打車過去花了快一個小時。

在樓下發短信下來磨蹭，過了十分鐘才出現，張口就問：“jane，你這麼急著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倪簡說：“沒什麼大事，有些東西想托你還給蘇欽。”

“東西？什麼東西？”

倪簡從手袋里拿出盒子，遞過去：“那幾年他丟了不東西，都在這里。”

疑不解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傻了。

里頭跟個儲柜似的，照片、袖扣、鋼筆、打火機……全是蘇欽的。

“你這、這是……”

倪簡輕描淡寫道：“我那時有病，總想點東西，現在病好了，知道這些不該屬于我，都還給他吧。”

愣愣看兩眼，問：“jane，你這意思是……聚會不去了，不見他了？”

倪簡點頭：“沒什麼好見的。”

聽到這里，意識到事的嚴重，眉一皺：“jane，你這是要放棄蘇欽了？”

“談不上放棄不放棄的。”倪簡彎了彎眼，笑容漾開，“，有個男人在等我，再見。”

倪簡離開小區，走了一段路，上了天橋。

倚著石欄桿站了一會，寒風迎面吹著，兀自笑出聲。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

好了，那個溺在黑潭里的倪簡死掉了。

陸繁收拾好背包，關上了燈。

臨出門前，他看了一眼這間客房，有片刻的恍惚。

陸繁背著包出了酒店大門，沿著街道往地鐵站走。

這個地鐵站倪簡帶他來過，他記得路，走了七八分鐘就到了。

他買了張卡，進了站，找到九號線。

九號線通往北京西站。

陸繁在手機上查過了，高鐵從南站走，西站都是普通火車。

坐地鐵很快，半個小時就到了。

他去售票廳買了最近的一班車，站票，七點三十三分發車。

倪簡心大好，回來時逛了食街，給陸繁買了很多吃的，打車回到酒店已經快十點。

上樓，敲門，沒有人開。

倪簡猜陸繁在廁所，所以沒再敲，騰出一只手房卡開門。

屋里是暗的。

倪簡皺了皺眉。

“陸繁？”喊了一聲，人往洗手間走去。

推開門，里面空空如也。

倪簡轉摁亮房間的頂燈，目在屋子里轉了一圈，臉白了。

他的背包不見了，服也沒了。

另一張房卡放在桌上。

倪簡怔怔地站著，肩一松，手里的袋子落到地上，里頭的豌豆黃滾出來，碎了。

擁的火車上，陸繁蹲在走道里。

周圍都是沒買上座的旅客，大伙兒在塊兒，扯著大嗓門聊天。

陸繁沒參與。

車上暖氣足，他的臉龐有些紅，眼睛也是。

昨晚整夜沒睡，他有點疲憊，但這個環境本不可能休息。

陸繁直起，把懷里的背包掛到手臂上，去了廁所。

他從背包側面小兜里出煙盒，了兩煙。

他靠著門，眼睛盯著洗手池上方的小鏡子，在煙霧繚繞中看到自己的臉。

他閉了閉眼，吐了口煙圈。

就這樣吧。

好。

z字頭的火車在普通列車里算快了，但跟高鐵比，還是慢得很，夜里八點才到站。

陸繁出了站，坐公車回家，隨便收拾一下就回了隊里。

傳達室的大叔看到他，很驚訝：“咦，不是去北京了？不到你歸隊吧，咋回來了？”

“沒什麼事，就提前回來了。”

陸繁沒多說，進了大院。‘

陳班長雖然驚訝，但也因為他的早歸高興，春節期間人手不足，多一個一個差別還真不小。

陸繁回來的當晚就出警兩次。

第二天一早，警鈴再次響起，林沅開發區發生炸。

接警后，中隊調了四輛消防車、22名當值消防員前去支援。

當天上午，林沅開發區炸事件了各大紙、網頭版頭條。

當晚，第一場新聞發布會舉行，方通報遇難人數78，其中有31名消防員。

北京。

協和醫院。

倪簡從昏迷中醒來。

病房里沒有第二個人。

倪簡張了張，嚨痛。

想起床喝水，了子，發覺渾都痛。

低頭一看，右手打了石膏。

倪簡眉間堆起皺褶。

這時，房門開了，兩個人走進來，程虹在前面，找來的護工阿姨跟在后頭。

看到倪簡醒了，程虹松了口氣，然而臉沒什麼變化，仍是一貫的嚴肅。

走到床邊，看了倪簡兩眼。

倪簡也看到程虹了。

“車我收回來，你以后都不許再車。”程虹說。

倪簡蒼白的臉上沒什麼表，不應聲，程虹也不在意，依舊和往常一樣開始了對倪簡的教育。

嚴厲地把該說的話都說完。

倪簡始終木著一張臉，毫無回應。

過了許久，程虹準備走時，倪簡喊了一聲：“媽媽。”

程虹的腳步頓住。

倪簡聲音沙啞：“把我的手機給我，行麼。”

程虹走回去，看了一眼：“碎得不能用了。”

倪簡目一頓。

幾秒后，說：“我要回去。”

“回去？”程虹說，“你這個樣子，連機場都爬不去，回哪？”

倪簡盯著，重復：“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