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剛要開口,卻見羅綺玉行匆匆地趕過來了,圍著他前前后后轉了無數圈,見沒有傷的痕跡才放下心來。
杜和被轉的頭暈,羅綺玉道:“怎麼渾乎乎的,你是去了李家,還是掉進河里了?”
杜和不耐煩道:“什麼事也沒有,被人差錯淋了一盆冷水,你快回去吧!”
羅綺玉這才注意到晏子欽在場,心下赧然,卻虛張聲勢地嗆聲道:“不該拿冷水淋你,應該用滾燙的沸水才好。”說完,不不愿地走了。
羅綺玉走后,晏子欽起站在杜和邊,面無表地說:“走了,你總該說實話了吧。”
小院中有棵海棠樹,是今春剛移栽的,卻已零星開了些輕云似的紅花,杜和往樹下的木椅上啪嘰一坐,拾起一片落花,嘆道:“你未免太聰明了些。”
晏子欽道:“你怕說了實話惹擔心,我明白。”有時他也會為了同樣的理由瞞明姝。
杜和并不接他的話茬,從襟里掏出來一塊牌位,遞給晏子欽。
“這是……薛漢良的牌位?”晏子欽很驚訝,又看下面的小字,立牌位者居然是李忠,“你是怎麼拿到的?”
杜和笑道:“從李忠房里順走的,他并不是一個普通的管事,多半是個金盆洗手、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上功夫不低。是我靈機一,抄起牌位,說要把他祭拜薛漢良的事公之于眾,他心里懼怕,不敢上前,我才逃過一劫。”
晏子欽道:“這就說得通了,薛漢良本是梁寬、李維庸二人的結義兄弟,卻被二人害死,當日一起行兇的人中有李維庸糾集來的綠林強盜,李忠應該就是其中一個,想必是他良心不安,才一直供奉著薛漢良的牌位。”
杜和道:“遠不止這麼簡單,李忠識破我的份前,誤以為我是兇手,提起過‘三十年前的兩個孩子’,還說這兩個孩子是得了他的幫助才能活命,你覺得會不會和薛漢良有關?”
晏子欽皺眉想著,喃喃道:“兩個孩子……薛家出事前半年,薛漢良的妻子徐氏曾誕下一對雙生子,可是應該已經死在案發當日了,沒道理啊。”
杜和道:“會不會是當年倉促結案,搞錯了?”
晏子欽道:“或許如此,明天去衙門問問程都頭,找出當年薛家四十九口的骸骨就能一目了然了。”
杜和驚喜道:“那是不是就有眉目了?”
晏子欽急忙捂住他的,眼睛掃著明姝臥房的方向,道:“小聲點!”
“唔唔唔……”杜和指著房門,原來明姝已經披起來了,將房門拉開一線,探頭看著院中的兩人,長發披散著,著睜不開的眼睛,含混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杜和扯開晏子欽的手,笑道。
“那你……”明姝指著晏子欽懷里,“為什麼半夜抱著一塊牌位?”
一陣風吹過,明姝莫名覺得有點冷。
晏子欽順手把牌位塞進杜和懷里,道:“不是,你看錯了,一塊木板而已,快回去睡吧。”說著就把明姝送回房間,給杜和使了個眼。
杜和哭笑不得的看著懷里的“薛漢良”,嘆道:“就剩咱們哥兒倆了土著也有生存權。”那陣冷風又吹了回來,杜和也是后背一涼,匆忙拉襟回房。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晨霧還沒有散,程都頭的馬系在到晏子欽家門口,他已在此守了一炷香的時間,橫挎著刀踱來踱去,只等晏子欽一出門就攔住他。
早起的許安出來開門,他不曾見過程都頭,看他鎖著眉頭,兇神惡煞似的一張臉,哪里想得到是個差,又想起近來兩起命案,只將門拉開一便重新關,程都頭剛要開口就吃了一記閉門羹。
“人,門外有個形跡可疑的漢子。”許安慌忙來到晏子欽面前通報。
晏子欽已換好了朝服,不出他所料,明姝果然起不來,他獨自更后就在花廳里用些點心。
形跡可疑的人?難道是李家派人來了?晏子欽心下一凜,忙讓人將還在睡夢中的杜和起來,管他有沒有起床氣,先把人藏好,別被李家人發現。
到了門外才發現,來人竟是程都頭,說的還真是杜和襲擊李忠的事。
“是李忠報的案?”既然無事,晏子欽便準備上朝,牽著馬和程都頭邊走邊談。
程都頭搖頭道:“是李家其他人,李忠不想聲張。晏大人,你們這是玩的哪出?案子還沒結,怎麼能襲擊證人呢。”
晏子欽道:“你的證人可能是三十年前薛家滅門案的從犯,而主犯就是死去的梁寬和李維庸。”
程都頭驚道:“什麼意思?”
晏子欽道:“現在案子還差一節,你幫我去做兩件事——第一件,想方設法找出薛家的骸骨,尤其要注意是否有嬰兒的;第二件,查查京中所以劊子手的底細,凡是年紀三十多歲的都要查,若是有孿生兄弟的也要向我匯報,所有符合況的都扣下來等我審問。”
說完,就上馬朝宮城走去,留下程都頭站在原地不著頭腦。
找薛家骸骨,找劊子手?什麼意思?不管什麼意思,先照做吧,晏大人的安排總不會錯。
明姝醒來時,又是天大亮,春岫已在門外踱了四十幾個來回,聽見房里終于有了靜,卻是自家小娘子著懶腰念道:“又是一天自然醒。”
自然醒,什麼玩意兒?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門進去,明姝正用手掩著,想必是打了個哈欠,眨著淚花回頭對笑。
“嘿嘿,春岫,我是不是又睡到特別晚?”明姝笑得特別不好意思。
春岫心道,原來您也會不好意思,扶起,拿起梳子幫理順拱的七八糟的長發。
“您知道晚就好,快起來吧,請脈的大夫早到了,就等您起了。”
“哎呦,疼疼疼,你慢點梳!你們姑爺是不是走了?”明姝拉著被扯痛的頭發問道。
春岫道:“都快午時了,晏人要是還沒去上朝,第二天彈劾的奏疏就擺在家面前。”
明姝道:“不錯哦,你也知道朝里的事了?”
春岫道:“還不是您念叨的,什麼憂讒畏譏。”
明姝道:“這話是沒錯,只是不許在范人面前提起。”這話本就是范仲淹以后要寫的,可不敢當著他的面說。
被春岫拉扯著“暴力快速”地洗漱后,明姝終于能坐在菱花鏡前一口氣,卻道:“你請郎中先回去吧,今天麻煩他了,賠送些禮失招領鋪。”
春岫幫戴金釵的手停住了,不解道:“為什麼?不是每日都請脈的嗎?”
明姝對著鏡子調整耳上的瑪瑙墜子,道:“今日來不及了,我急著去衙門,你們姑爺應該已經到了。”
昨晚就怕他丟下自己,可誰讓自己不爭氣呢,果然起晚了。
春岫嘟道:“也沒什麼不可以,就是到時候夫人問起來,你自己和說。”
明姝笑道:“好好好,就知道我們春岫最老實了,撒不了謊,這事就包我上了。”
換好一套修的酡褙子配牙白長,明姝一刻不停地來到京兆府。出門前羅綺玉幾次想和說話,卻見十分忙碌的樣子,都咽進肚里說不出口,明姝也是上了馬車后才發覺羅綺玉方才的異狀。
“羅娘子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問春岫。
春岫一向不喜羅綺玉,礙著明姝的告誡才沒和曲夫人告狀,因此訕訕道:“若有話,自然會和您講的,或早或遲罷了。”
明姝也看得出春岫的意思,道:“到了衙門后,你先回家去吧,我晚上想吃些酸酸的東西,你讓廚房準備一下。”
春岫點頭應下,送明姝進了衙門后,乘車離去。
卻說明姝到了衙門,程都頭的一干手下自然奉若上賓,一名衙役獻寶似的奉上一本花名冊,道:“這是汴梁十三位三十歲左右的劊子手名錄,請夫人過目。”
明姝見晏子欽還沒來,本就有些不自在,又突然送來一本劊子手名冊,心下不解,問道:“程都頭呢?”
衙役道:“在葬崗,搜尋薛家人的骨呢。”
明姝狐疑地翻開花名冊,只見十三個人的名字依據年齡從小到大依次排列,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場景有些悉,這才想起當年擇婿時也是十三個名字,不由一笑。
都是按年齡排序,只有第一個很奇怪,已經三十一歲,卻排在二十九歲的第二人之前,明姝因而問道:“這第一人——于海青是怎麼回事?”
衙役道:“他呀,他況比較特殊,有個孿生弟弟,所以按照晏大人的意思特別挑出來。”
明姝點點頭,特別注意了一下于海青的履歷。原來他的父母早已亡故,從小在救濟堂。
“他的弟弟是個拉馬車送客的,于海泉。小的查過了,兄弟二人本來無姓,跟著救濟堂的老嬤嬤姓王,七年前才自作主張改姓于的。”衙役解釋道。
明姝點點頭,忽聽見堂外有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原來是程都頭回來了,晏子欽也隨之到來,見明姝在,有些驚訝道:“來得正好,有兩骸骨想請你看看。”
正說著,兩個衙役就抬著一只兩尺長、一尺寬的小匣子進來,明姝道:“這是兩骸骨,恐怕連半都沒有。”
晏子欽示意衙役打開匣子,卻是被分兩小堆的嬰兒白骨,已有明顯的腐化痕跡,可見收殮時沒有棺木,導致的土壤直接接骨骼,引發侵蝕。
“骸骨的主人是薛漢良的一對雙生子。”晏子欽把手套、白醋等品遞給明姝,“你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疑點?”
明姝只是掃了兩堆白骨一眼,就皺眉道:“疑點?你的假設本就是錯誤的,這本就是一個人的骨骼,怎麼說的一對孿生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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