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季陶然來尋書,實則是為了白清輝要的一本書,先前白清輝等在角門上,因見季陶然遲遲不回來,便走進來瞧,不料正看到如此一幕。
季陶然見他竟這樣說云鬟,忍不住問道:“這又是為何?你方才難道不曾見?明明是兇地。”
白清輝道:“正是因為我看得很清楚。”
方才那孩子對季陶然說話之時,雖竭力流刻薄之,但眼神中卻是掩不住的憂慮傷懷之意,季陶然人在局中,無法看清,白清輝卻瞧得一清二楚。
并非刁蠻無理,只怕是有因如此,也非喜怒無常,而是故意為之。
雖然白清輝并不知究竟為何要故意這般對待季陶然。
季陶然自也不明白,便暫時下此節,只說了崔印不在家之事。
兩個人正出府,因羅氏聽聞季陶然來了,便派丫頭請他過去,留吃中飯。
羅氏聽說了季陶然所為何來,便道:“你暫且在這兒呆會子,今日侯爺不是會客,聽聞是去找一樣東西,中午頭若無意外,是會回來的,到時候你要什麼,便跟他說就是了,省得白來一趟,還耽誤了事兒。”
季陶然就看白清輝,清輝略一思忖,起對羅氏道:“只是打擾了了。”
羅氏打量白清輝,見這孩子生得紅齒白,致如畫,便笑道:“不必同我客套,平日里想你們來還不能呢。”又吩咐丫頭們,快去準備上好的點心果子。
說話間,薛姨娘帶著兩個丫頭來到,含笑道:“聽說這兒有客,我也做了些蓮花,只不知合不合口味。”
羅氏道:“你費心了。”
季陶然見那點心層層薄,又是淡淡地紅,果然如將開的蓮花,雖未口,先看那樣兒,就已人食指大。
季陶然便道:“總聽承兒說姨娘的蓮花做的最好,他的口味一向挑剔,能讓他這樣喜歡,必然非凡。”
薛姨娘笑道:“表爺夸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只會做這些兒小東西罷了,只別見笑。”
眾人吃了點心,外頭便道:“侯爺回來了。”
果然見崔印快步從外頭進來,崔印一見季陶然跟白清輝兩個在座,喜的笑道:“稀客!是幾時來的?”一邊兒把白清輝上下打量了一回。
季陶然跟白清輝雙雙行了禮,季陶然便道:“才來不多時候。”
羅氏道:“陶然想跟你找本書,你偏不在,是我勸他們留下來等的,好歹是回來了。”
崔印了披風,聞聽便道:“怎麼不派人去告訴我一聲兒?”又問何書。
季陶然方道:“是一本《慎刑說》,不知姨夫可收藏有?”
崔印想了會兒,笑道:“可不是麼,這本書當時是從一家老典當行里收來的,我若晚去一步,就要付之一炬了。只怕全京城只這一本,你又是哪里聽說我這里有的?”
季陶然笑看白清輝一眼,道:“誰又知道呢,不過姨夫向來喜好收集些珍奇古玩之類,故而過來一運氣罷了,不料果然是有。”
崔印忖度兩人,問道:“不過倒是誰要看這種偏僻見的書?”
季陶然故意說道:“我看可使得?”
崔印搖了搖頭,又笑:“我覺著不是你。”說著又看清輝,白清輝卻仍是默默不言。
崔印見他們為此書等了這許多時候,便不落座,只起去書房里找,半晌回來,果然帶了本有些破舊的書籍,放在木匣子里。
崔印叮囑道:“要留神些翻看,這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書頁都有些脆了,我本想人手抄一本兒的,只沒得空兒。”
季陶然已經喜不自,小心翼翼接過來,又道:“多謝姨夫。”
崔印道:“謝什麼,這本書若無人看,留在我這里也無用,如今有人喜歡看,倒不辜負我當初搶了他回來呢。是了,你們兩人,中午在這兒吃了飯再走。”
季陶然正要答應,不料白清輝道:“多謝侯爺賜飯,不過因家中尚有他事,清輝不便久留,還請見諒。”
崔印見狀,無奈,只得放了他們,只臨去又叮囑常來而已。
兩個孩子去后,崔印站在門口仍了半天,回來便嘆道:“白四爺真乃虎父無犬子,瞧清輝小小的年紀,已經是這般出眾氣質,將來必然了不得。”
羅氏不語,崔因回頭笑道:“當然,咱們承兒也是好的,只不過老夫人太慣他了,也是他年紀還小,以后自然更加出息。”
羅氏垂著眼皮兒道:“侯爺何必跟我說這些,難道看你說別人家的孩子好,我竟要吃醋不,何況說其他人倒也罷了,這小白公子,自然是個最出類拔萃的,我常說承兒有陶然的一半兒就很好,如今看來,陶然竟也比不上白小公子,何況清輝呢。”
崔印見說的如此明白徹,微微愕然之余,笑道:“也不至于這樣不罷?”
羅氏道:“侯爺若想承兒,就勤督促他些,這個年紀,也該規規矩矩去學堂了,整日仗著老祖宗溺玩樂,長久要怎麼樣呢?”
崔印心中自然知道這宗,然而崔老夫人一日也離不開崔承,因此竟連他們當父母的都不能說重半句。
此刻聽羅氏如此說,崔印想來想去,道:“我只找個時機跟老太太說就是了。”應酬這一句,便又說:“前兒我聽說鬟兒又有些不好,我且去看一看。”
羅氏并不做聲,崔印趁機便出門去了。
不提崔印去探云鬟,只說季陶然跟白清輝兩個離開崔家之后,季陶然掂量著手上的書,點頭道:“我就知道你等不及要看這本書了,好了,幸而今天沒白跑一趟,你且快拿去看罷。”
白清輝雙手接了過來,站在原地翻看了會兒,便對季陶然道:“我要看則要多看幾遍,一次是不夠的。然而這本書已是如此了,再翻只怕果然就不好了,你好歹把它抄出來,將這原本還給侯爺,免得他一片好心借了書,反給他弄壞了。”
季陶然苦道:“我又不看,為何讓我抄?總是想法兒折騰我。”
白清輝面無表:“你比我年長,寫字也快些。”
季陶然雖不愿,到底把書接了過去,有抱怨說:“我自己的功課還做不完呢,你偏又編排這些。”
白清輝才后退一步,舉手行禮,向他笑了笑道:“有勞哥哥了。”
白清輝自是喜怒不形于的,如今展一笑,當真人如沐春風,季陶然嘆了口氣:“罷了,誰我遇上你呢,只得我吃虧罷了。”
兩人說罷上車,不覺來至十字街頭,季陶然是個閑不住的,便趴在車窗上看景兒。
正行走著,卻見前頭有一匹高頭駿馬迎面而來,皮油發亮,健碩俊異常,這倒也罷了,馬上竟然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年,猿背蜂腰,生得眉飛鬢,雙眸點漆,竟極為英武俊秀,通著一飛揚瀟灑之意,所到之,人盡側目。
季陶然一見,嘖嘖嘆道:“這孩子是誰?你瞧瞧好不好?”白清輝聞言,不免也挑起車簾,抬眸看出去。
誰知一眼之下,白清輝便把簾子放下,道:“不必看了。”
季陶然聽他聲音有異,回頭道:“怎麼了?”
白清輝卻低了頭,只低低地說:“沒什麼,這個人我認得。”
季陶然正打量那異樣孩子,聞言驚奇:“哦?這卻是誰?如何我從來沒見過的?”
白清輝眉尖微蹙,道:“他是年前上京的,你先前自沒見過……”
正說到此,忽聽得外頭有人揚聲道:“小白!”
季陶然聽得一聲“小白”,滿頭霧水,又聽那馬蹄聲很快靠近,他便撥開車簾往外看去,才探頭,卻見竟是那年正策馬而至,車車外,冷不防便打了個照面。
季陶然目瞪口呆,回頭又看白清輝道:“這孩子的是你?”
此刻這年手拉住韁繩,人在馬背上,微微伏底子,從車窗看進來,滿臉笑地,道:“小白,六爺你呢!如何不答應?”
白清輝在聽他第一聲相喚之時,就已經蹙了眉,如今看躲避不開,只得面無表地抬頭,拱手道:“世子殿下有禮。”
季陶然聽到一聲“世子殿下”,越發詫異了:“他、他是……”
白清輝垂頭掃他一眼,輕聲提點道:“這位是晏王世子。”
季陶然這才明白,肅然起敬,雖在車不便,卻也忙也拱手行禮:“不知是世子殿下……失敬!”
趙黼哈哈笑了數聲,仍是俯馬背上,一手地著馬脖子,一邊兒道:“不用多禮,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呢?”
白清輝淡淡說道:“自是回府。”
趙黼聞聽,眉飛舞道:“那便是無事了?何不跟我去看個熱鬧呢?”
白清輝皺眉的當兒,季陶然因見這世子殿下雖儀表非俗,份又高,可談笑晏晏,又毫無架子,因心里暗喜。
且季陶然又是個熱鬧的,當下便問道:“不知是什麼熱鬧?”
趙黼見左右有人盯著,便低了嗓子道:“說出來你們可別怕,我聽說興隆酒樓那邊死了兩個人,大理寺跟刑部的人都出了呢。”
季陶然一聽,果然神一振,便看白清輝道:“咱們也去看看罷?”
白清輝面有難,趙黼見他不答,便點頭道:“小白,你敢是害怕呢?不用怕,那人都是死了的,何況有六爺在,若真遇到賊,也立刻將他拿下就是了。”
季陶然已經耐不住,便悄悄拉拉白清輝的袖。
白清輝無奈,便道:“索不遠,看看亦可。”
季陶然大喜,當下車夫改道,便往前方去,他怕冷落趙黼,便一邊兒握著車簾,跟趙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趙黼因說:“你們又不是那孩兒家,怎麼竟然也扭扭地學們坐車,如何不騎馬呢?”
季陶然笑道:“原本是要騎馬的,不過白府的太太們不放心清輝,就我們乘車了。”
趙黼嘖嘖道:“說的也是,瞧小白生得那個樣兒,就如個孩兒一般,怪不得家里也多疼他些。”
季陶然心無旁騖,便“噗”地笑了,不料目一轉,卻見白清輝臉有些冷意,他雖然向來是冷冷的,可季陶然跟他極好,自然看出如此表是個不悅之意了。
季陶然咳嗽了聲,便不再笑。
趙黼瞄他一眼,笑而不語。季陶然小心把簾子放下,回頭問白清輝道:“你怎麼了?他不過是玩笑罷了,可別認真生氣。”
白清輝只搖了搖頭,季陶然又問道:“你是怎麼認得這位晏王世子的呢?瞧他竟像是跟你十分相?你卻一點兒也不跟我說?”
白清輝淡淡道:“我跟他并不相,實則只在靜王府見過一次罷了。”
季陶然睜大雙眸,好奇催問:“果然只見過一次?”想到趙黼以“小白”相稱,難不此人天生對人如此熱絡?還是說白清輝天生惹人喜歡,招人親近?
季陶然心中想,忽地問道:“為何你好像不太喜歡此人?”
白清輝聽這般問,不由又蹙了蹙眉,半晌慢吞吞說:“我也不知。”
季陶然挑眉道:“這可奇了,如何不知?”要知趙黼的份在那里,堂堂世子如此“平易近人”,常人自然是“寵若驚”的,就算向來冷淡如白清輝者,縱然不過分喜歡,卻也不至于討厭才是……
季陶然心頭一,問道:“莫不是在靜王府相見的時候,他得罪過你?他做什麼了不曾?”
白清輝見他開始猜,才道:“并沒有,他很好。”
先前因節下,靜王府設宴,白樘自帶了白清輝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