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答應了,又去見羅氏,羅氏也只簡單說了幾句,便自回院子。
及至晚間,還未吃飯,崔印便來看,原來崔印聽說宣平侯之事,以他的心,自然不肯放過,便來向云鬟問究竟。
云鬟哪里肯對他什麼,只推說自己不知,崔印無法,便道:“此事說來有些古怪,總覺著不似外頭傳的那樣簡單,我還聽聞京兆尹派人從那馮貴家中找出一件兒大紅的……”
崔印說到此,忽然覺著不該跟云鬟說的過分詳細,便笑說:“罷了,橫豎如今皆大歡喜,就不必理會這些了。”
云鬟聽著那一聲“皆大歡喜”,只覺刺耳。
據藍夫人所說,事發生那日,因馬兒驚竄,車子來至陌生巷中,當時陪著藍夫人的只一個小丫頭,兩人不免有些慌張,那小丫頭便出去找人,誰知才一開車門,便有人迎面撲上來……
事發生的太快,人無法回神,下一刻,便是那人將藍夫人反住,同時大力將的外裳扯落,遮在頭臉之上。
那時候穿的正是一件兒薔薇花的織錦衫,因彈不得,眼前所見,只是那逐漸變得紅的薔薇,不停地在眼前旋轉,一朵朵本來綻放正好的花兒,竟如惡魔之眼,猙獰地凝視著。
等再醒來之時,人已經在府了,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府眾人對的態度大為轉變。
仿佛從一個尊貴可的千金小姐,變了一個“怪”。
時隔多年,藍夫人提起此事,仍不住落淚,同云鬟說:“他們的意思雖不曾明說,我卻已經知道,他們明明是不得我死在那兒干凈的。”
經歷了那種事,又見識了府的世態冷暖,藍夫人一度想要尋死,不料正在絕境之中,宣平侯上門求親。
說來好笑,只因如此,府中眾人才又將冷臉變了笑面相對。
故而自從嫁了后,藍夫人便極跟翰林府和崔侯府來往。
也是此夜,在刑部之中,白樘站在窗邊兒,負手看著外頭一彎新月。
巽風從外而來,將手中所捧之放在桌上,白樘回頭看了一眼,冷道:“拿去,人送到宣平侯府,也算是歸原主。”
巽風略遲疑,便答了聲“是”。
才捧了走到門口,白樘忽然道:“回來。”巽風只得返回,白樘皺眉:“放下罷。”
巽風復又將盤中之放在桌上,因看白樘如此反復,正是先前所不曾有過的,他便忖度著意思,道:“四爺可還是惱白日之事?”
白樘道:“你有話說?”
巽風從來是白樘的心腹,見他詢問,索道:“屬下愚見,宣平侯一來人面極廣,不宜得罪,二來他也是為了夫人之故才……若不看這兩個,只看此案,這馮貴擺明是殺害兩條人命、且又曾是昔日兇案的主犯,如今也已經償命,前后事,豈不是正完結了麼?”
白樘默然,半晌才道:“你只說完結了此案,然而今日開了此風,以后再有個什麼權貴宦,仗著勢大,為所為,什麼劫獄,私刑,殺人……許多犯法的招數都用了出來,卻有一大堆人替他開善后,又當如何……”
巽風悚然而驚,他哪里會想到這個?白樘卻又長嘆了聲:“你去罷。”
巽風張了張口,又無言以對,只得轉出外去了。
白樘又站了會子,才回來至桌邊兒,將托盤上蓋著的巾子掀起,便看到底下一襲艷麗華貴的薔薇云錦衫。
當初作案之后,馮貴不知出于何等考量,便拿了這衫子去,這許多年都藏著,不料被其妻莫氏發現,醋海生波,以為是外頭有人所留,故而使拿去典當了。
馮貴發覺,自急找回,次日便早早兒趕去當鋪。
那老掌柜或許是從衫子上發現了什麼,或許是因馮貴著急沒帶當票而起了言差語錯,惹了馮貴,索一不做二不休。
粱哥兒跟老掌柜同父子,見狀必然驚怒,便撲上來,趁著馮貴不妨,就奪了匕首刺一通。
這一幕,卻正給趕來的乞兒看見,一聲“殺人了”,驚粱哥兒,粱哥兒又驚又慌,來不及多想便逃離現場。
后來滿城通緝粱哥兒,他便有些不敢面,卻自記得殺人者馮貴的樣貌。
正那夜又遇見馮貴去當鋪了薔薇衫回來,他便上前去揪住,或想為掌柜報仇,或想揪馮貴去衙門……卻因不敵馮貴,反而被殺。
雖馮貴不曾親口供認,但白樘按照所有尸格驗詞,證、事發等一一推演,事的真相跟此大概相差無幾。
只不過……到底最真的真相如何,卻再也不可知了。
白樘凝視了會兒,便拿起那衫子,一手將燈籠罩兒揭下,便把衫子放在那焰火上。
正是烈焰燃錦,火苗嗤嗤,把那一朵朵開的妖艷的薔薇花吞噬,以及襟子側那小小地繡字,亦消失眼前。
頃刻間,一件兒大好的衫子,便燒了幾片灰燼,輕飄飄地墜在地上。
白樘看著那幾片灰,正要邁步出門,卻見門口站著個小小地影,竟正是白清輝,眼神微冷。
白樘止步:“你何時來的?”
清輝仰頭看他:“聽說了宣平侯之事,孩兒便即刻來了,因覺著此案撲朔迷離,令人不解,不知父親可否跟孩兒解?”
白樘道:“此案已結,何況你本就不該手……”
他還未說完,清輝已道:“父親既然能放過宣平侯跟其家人,如何不能放過蔣勛的家人?”
白樘先前見他神不對,早猜出他的來意,見他果然質問起自個兒來,白樘目復雜,卻只道:“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