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利的目從季陶然上掠過，——所謂“隔行如隔山”，就如同季陶然會從死者上的傷口判斷出是兇是什麼，趙黼為習武之人，也自會看得出暗發的手法。

前世季陶然被殺突然，趙黼卻已經記住那殺人者的暗手法，昨夜恒王父子殞命，趙黼便有一種似曾相識之。

再加上那日在街頭，一招銅魚試出了巽風。

就算沒有巽風手中的飛刀現，只憑著巽風那一招兒利落的手勢，趙黼也自判斷的八九不離十。

趙黼說罷，便直視白樘雙眼，道：“尚書，莫非是在賊喊做賊，監守自盜麼？”

白樘面不改：“你指的，是巽風？”

趙黼道：“不然呢？”

白樘道：“我昨兒的確派了巽風暗中回京，只不過，是因為靜王爺奉旨回京，我怕有失，便巽風隨護衛。你若是懷疑巽風，只問靜王殿下便是。”

兩人對視之中，季陶然忍不住道：“殿下可是懷疑巽風麼？不會，巽風的暗我是知道的，他并沒有這種……”

趙黼道：“若有心預謀行刺，自然不會暴本所用的暗。”

季陶然道：“可是……巽風從來對尚書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這種奉違之舉。”

趙黼道：“巽風不會奉違，那麼若是聽命行事呢？”

季陶然不敢再說。

白樘卻也并不答腔，只是在趙黼說完之后，白樘起出外，竟是將任浮生來，低低吩咐了幾句，浮生領命而去。

白樘站在門首，半晌無言，背影看來凝重肅穆。

季陶然心驚，心中雖有疑，卻不便。

這一夜，宮中。

侍匆匆來至寢殿，道：“皇太孫在外求見陛下。”

皇帝皺起眉頭，目沉沉道：“這會兒他來做什麼？”思索了會兒，道：“傳。”

趙黼一路往的時候，發現皇宮之中的軍變甚大，往日他所重用的那些親隨等幾乎都不見了蹤影，多數都是厲統領那邊兒的臉。

來至寢宮門口，果然見殿前當值的也都更換了，且人數多了一倍。

里頭一聲“宣”，趙黼舉步。

這寢殿他來過千百次，起初雖然也并不喜歡皇宮，但因殿這個人是自己的“皇爺爺”，緣相關，天倫之，因此心中自也不同。

從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每一步都如此沉重，如進森羅殿般冰冷。

這一切，都是因為上面坐著的那個人已經不同了。

趙黼距離皇帝有十幾步遠，便站住了。

皇帝斜靠在龍榻上，見他跪地行禮，淡聲問道：“你如何夜又來了？”

趙黼道：“黼兒心中有一個疑，若不能解開，只怕夜不能寐，故而貿然前來求見皇爺爺。”

皇帝道：“是什麼疑？”

趙黼道：“先前皇爺爺代我回京來料理恒王叛變之事，我只當是因為信任黼兒，故而委以重任，但為何皇爺爺竟讓厲銘領了那樣的手諭？”

皇帝道：“那又如何。你年輕沖好殺，故而個人看著你，不讓你作就是了。”

趙黼一字一頓道：“您先前，并不是如此的。”

皇帝淡淡道：“此一時，彼一時。”

趙黼笑了笑：“果然是此一時，彼一時，先前您都是百般維護我，當初太子謀，還故意調我離開，讓我避嫌。但是這一次，卻親手送我回來，如此還不夠，還故意設計，引我進圈套。”

皇帝側目：“你說什麼？”

趙黼道：“那殺死恒王跟趙濤的真兇，已經找到了，并不是我。”

皇帝皺眉，不置可否。

趙黼道：“皇爺爺大概是沒想到罷，真兇居然會這麼快被找到，既然如此已經治不了我的罪了，那還要再想什麼別的法子？”

皇帝道：“大膽，你口口聲聲說真兇，真兇何在？”

趙黼道：“我本來懷疑是白樘邊兒的巽風，今日質問白樘……才知道不是。”

皇帝目幽暗，并不言語。

當時趙黼一心懷疑巽風，季陶然卻有不同看法，白樘在旁聽著，若有所。

他了任浮生來，便是吩咐召集天水阿澤，一同前去將巽風跟離火追回。

后來趙黼才知道，白樘的八衛之一離火，曾跟巽風學過暗之，兩個人發暗的手法極為相似。

昨日巽風的確是回京來隨侍靜王左右，這點兒靜王也證實了，巽風是陪著靜王進了宮門的——他們在路上的時候，恒王正死在趙黼面前。

但是，離火卻并不曾跟著行獵，而一直都在京。

離火原本不肯招認，然而以白樘之能，任憑是鐵石人也能問出言語來。

無奈之下，離火便供稱了命于皇帝，也跟厲統領一樣接到旨意，伺機殺死恒王父子，嫁禍趙黼。

趙世聽趙黼說罷，不見如何驚慌詫異，只輕聲一笑：“好個白樘，朕他去查案子，他卻查到朕的上來了。”

趙黼道：“離火所說，是不是真？”

趙世沉默，瞥了趙黼半晌，終于說道：“你真的想要知道？”

趙黼道：“是！就算是死，孫兒也要死個明白！”

趙世喃喃道：“死？”低低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便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趙黼回頭時候，卻見是趙莊急匆匆走了出來：“黼兒！”

趙黼道：“父王。”

趙莊走到他旁，背對趙世，眼中滿是焦灼：“你這會兒進宮做什麼？”卻一直向著趙黼使眼。

趙黼如何能看不明白，可以他的，又怎會真的一“走”了之。

還未回答，就聽得皇帝道：“罷了。既然，你執意如此，朕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趙莊猛地回：“父皇，黼兒只是一時糊涂，他即刻要出宮去了。”

皇帝道：“不用了，其實朕也知道，以他的，必定是要找個水落石出才罷休。瞞不住，也不用苦心瞞遮了。這本來就是紙里包火的事兒，朕早就明白，只是……”

趙世長長地嘆了口氣，再睜開眼睛時候，卻是過趙莊，看向他后的趙黼，眼中難得地掠過一不忍之。

趙黼見這般形，道：“圣上都要置我于死地了，還需要瞞什麼？”

趙莊喝道：“黼兒！”

趙黼道：“父王。我只想求個明白。”

兩人對峙之中，便聽皇帝道：“你想明白麼？原因很簡單。”

趙黼看向皇帝，卻見他目森森看著自己，竟道：“因為，你并不是朕的皇孫。”

就仿佛眼前有電閃雷鳴似的。

趙黼雖然設想了一千種自己惹禍的因由，甚至連云鬟的份之謎也算計在，卻想不到老皇帝會說出這樣一句。

“什麼？”他不信。

而這一場狂烈的風暴，似乎才掀起了一角兒。

趙世道：“你并不是朕的皇孫。你是英妃的兒子，你之中有遼人的，所以你覺著，朕該怎麼辦？”

趙黼眨了眨眼，然后笑了幾聲：“這個、這個……皇爺爺，您是老糊涂了麼？”

自從趙世開口，趙莊就仿佛失去魂魄，一聲不能言語，甚至在趙黼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一句話后，他都無力再阻止。

趙世也不以為忤，只波瀾不驚地看著趙黼。

趙黼道：“你們說的英妃，就是當年那個***在宮中的遼，這天底下誰不知道？雖然有個孩子，卻是抱著那孩子一塊兒燒死了，你們說我是他的兒子？我是遼的兒子？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趙黼指了指自己，大笑，又看趙莊：“父王，你可聽見了？他說我是遼的兒子，那個被帶著一塊兒燒死了的孩子，父王，你如何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