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于蕭利海的絕烈,但也佩服的絕烈,竟然會做出那樣的抉擇,一了百了。
可……到底是因為當時后宮沸沸揚揚的遼國咒案子得無法承了呢,還是因為……
趙世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知道那個答案,畢竟一切的憂心忡忡不得安寧,都埋葬在鳴宮的廢墟里了。
直到……發現了趙黼的真實份。
趙世才明白,原來一切,尚未結束。
手指過眉端,卻再也無法平眉間的皺蹙,趙世無聲地笑了起來。
當此秋夜,風急月黑。
刑部之中,白樘接到宮中使者所傳口諭,有些驚疑:“這會兒要召皇太孫?不知所為何事?”
那傳旨太監道:“陛下并沒說,只快去,請尚書快些協同行事。”
白樘略一思忖,不敢怠慢,便命巽風跟浮生一塊兒去天牢“請”趙黼。
趙黼數日水米未進,只因他畢竟行伍出,曾經兩軍戰山窮水盡的時候也曾熬過,是以仍是神強悍,未曾倒下。
若換作第二人,早支撐不住。
只不過巽風跟浮生相請,卻未曾“請”。
因使者還在等候,白樘只得親來相看,開了牢門,問道:“聽聞殿下不肯進食,可還能撐得住麼?”
趙黼冷冷然,更好像什麼也沒聽見。
白樘道:“如今圣上召見,我陪殿下宮面圣,殿下若無大礙,且請……”
見趙黼毫無反應,白樘一揮手,巽風浮生等便暫且退出。
白樘道:“先前謝主事來見殿下后,可知蕭利天也尋過?”
趙黼眼珠了,卻仍不曾出聲。
白樘從后相看,復曼聲道:“殿下不想知道蕭利天對說了什麼?”
趙黼這才冷笑:“尚書何必賣關子,尚書向來對別人說了什麼是最清楚的。上回來見我,尚書聽得可也滿意?”
原來上次云鬟來牢中相見,趙黼早聽出隔壁間有些異樣靜,當時他雖心神不屬,但只一想,就知究竟。
白樘見他道破,卻仍泰然自若:“原本是我進宮求,圣上便命我跟王公公一塊兒旁聽。”
趙黼復冷道:“難為尚書了,聽也能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奉命而為。”
白樘卻偏偏說道:“只是,雖然我在場,不至于會眼睜睜看著謝主事自殘,可殿下也畢竟心狠了些。”
趙黼忍無可忍回頭:“不錯,我是因為聽見你在場,所以知道你必然忍不住會出面攔著,你……你……”
忽然想到今夕何夕?哪里是好辯論這些的時候,趙黼了那氣,忽地涼涼一笑:“我不跟你說了,現如今說什麼都是無用,只有一句,你若真的對有心,那麼……”
一想到那下雨天所見,心忽然跳且絞痛。
趙黼強作無事,只漠然道:“你對好些。”
白樘仍是淡淡地,仿佛不懂趙黼在說什麼似的:“既然如此,殿下可隨我進宮了麼?”
趙黼覺著已經將心掏出來了,對方卻仿佛并未搭理,他憤憤轉頭。
本有生無可之意,是以就算宮有詔命,他也不放在眼里,橫豎已有必死之志。
但跟白樘說了這幾句,不知怎地,心里竟又有一蹙火苗,有些艱地燒灼,當即冷看了白樘一眼,咬牙道:“我怕你們麼?”跳下地來,便往外去。
誰知他畢竟是定良久,雙氣不暢,幾乎一個踉蹌,忙扶著門扇站住。
又因了幾天虛耗子,竟有些手心跳,眼前微微發昏。
白樘在后過來:“殿下如何?”舉手將他的手臂扶了扶。
趙黼將他的手推開:“死不了,若這會兒死了,倒也干凈!”
這一行人出刑部,風馳電掣往皇宮而來。
正將到皇城之時,忽地見眼前一道雪亮芒閃過,只聽得“咔嚓”一聲,一道極長而刺眼的閃電,從紫城的頂上斜斜地蜿蜒劈過。
白樘微微變,抬頭看去,卻見在那巍峨的皇城背后,雨布,地有雷聲轟鳴,火蛇竄,似一場極大風暴,正在等待拉開序幕。
白樘心頭震,一念之間,幾乎就想要勒住馬兒,仿佛這一去,便會有什麼駭人的大事發生。
但是宮使在側,皇命在,白樘屏住呼吸,剎那間,耳畔是崔云鬟的那句話:尚書可否質疑違抗圣意一回?
剎那遲疑,前方宮門已開。
黑地皇城大門,像是一頭巨大的野慢慢地張開了,風雷閃電中,響起地咆哮聲。
寢殿門口,趙世仰頭看著夜空中風云際會,心頭竟也有些微瀾起伏。
宮奴長長地報了聲:“皇太孫殿下,刑部尚書進見。”
趙世回,緩緩地步回龍椅上坐定,目往下掃落,便見兩道人影從殿外前后而。
白樘倒也罷了,趙世只是打量著那一玄的趙黼,不過才這幾日,他居然憔悴瘦削了許多,腰間的帶都仿佛寬了些許。
整個人看著沉默而清瘦,跟趙世記憶里那個明朗的年……全然不同起來。
看著,竟有些難掩地心疼。
雖然知道不可避免,這一刻,趙世心中仍是想:倘若時倒轉,一切還有所選擇的話,寧肯再多下些力氣瞞,不讓他知,或許事就不至于到達這一步。
趙世道:“白卿,你且殿外等候。”
白樘遵旨,仍舊退出殿外。
殿中,只有皇帝跟趙黼兩人相對。因格外沉默,殿外的風雷之聲傳來,格外清晰。
半晌,趙世道:“聽說你在牢房之中,水米不進,是為什麼?”
趙黼冷冷淡淡,一聲不吭。
趙世道:“你莫非是想死自己麼?”
趙黼仍是不理,從進殿后,他也未行禮,也未跟趙世目相對,就仿佛在無人之境。
也許是從來縱容他慣了,如今看他這般模樣,趙世竟并沒有多惱怒,反而覺著有些好笑,便道:“就這麼不想活了?”
趙黼聽他聲音里帶笑,方冷然抬眸:“皇帝陛下是什麼意思?要置似我們這等待罪死囚,難道也不肯給個痛快,還要貓捉耗子般戲弄妥當才手?我死了你豈不是更高興麼?”
趙世道:“哦,朕尚未給你定罪,你自個兒倒是先定了?”
趙黼竟道:“是!絕不敢再勞煩皇帝陛下半分。索讓我自生自滅去了,豈不便宜?”
皇帝一時并沒有再開口,眸幾度變換:“朕知道你心里恨朕,可是……就如同我先前所說,你是最像朕的一個子孫了,倘若你在這個位子上,你又會如何料理此事?”
趙黼嗤笑出聲,面不屑:“我可沒有皇帝陛下您這般心憂,因為我只有一個人。”
——這可果然是他的回答方式。
皇帝語塞,幾乎就忍不住笑出來,然而畢竟已經不是昔日相的時候了。
趙世搖了搖頭,嘆道:“你是說,謝嗎?”
他頓了頓,忽地道:“不,或許,朕該……崔云鬟?”
趙黼原本睥睨傲慢,直到皇帝說了這句,才變了臉。
他微睜雙眸,繼而又攥了拳頭:“你、你怎麼知道……”眼中出憂疑震驚織之:“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趙世輕輕地敲著龍椅的把手,慢條斯理道:“不必問,你只需要明白,朕……曾經為了你,曾做到何等的寬容厚。”
趙黼心頭微震,咬牙跟皇帝對視片刻,暗懷警惕冷笑說:“那又怎麼樣?以前有多寬厚,現在就有多狠辣,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