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白樘進宮,請示皇帝, 拘拿首領太監王治。
一番詳細審訊之后,王治招認了那夜趁著趙莊進殿之時,假意做相扶之意, 便瞞天過海地將人刺殺之。
查其原因, 卻是因為王治因知道趙黼的世, 生恐趙莊庇護。
王治被帶下之前, 叩別趙世, 垂淚道:“奴婢因知道陛下的心意, 知道您為難,所以為了我大舜的江山社稷著想,為了陛下著想才狠心手,本來是想甘冒萬死之罪,也要替您解決這最大的難題, 卻不想后來……竟是弄巧拙了,奴婢實在罪該萬死。”王治涕零,伏不住磕頭。
趙世垂眸看著跪地的侍,眼神暗沉,角了幾次,卻終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末了,只道:“帶下去罷。”
經過白樘一番審訊,又刻意查問趙莊之死同靜王妃之間的關系,王治卻并未多言,竟將罪責都攬在自個兒上,只說是年老糊涂,錯會圣意,一時發昏做出了如此惡行。
白樘問靜王妃如何知道趙莊被刺殺一節,王治道:“王妃行走闕,又機敏,自看出些異樣,曾私下問我,我并未同多言罷了。”
王治便被監在刑部天牢之中,然而不過是兩日夜間,王治便無疾而終,經過太醫、季陶然、仵作等查驗,乃是年老氣虛,又遭逢大變,突發了心疾。
白樘將此稟告皇帝,趙世卻也因王治之事,越發也驚倦了心神,勉強聽白樘說罷,合眸想了會兒,道:“朕一世自強,不想最后卻竟落得如此地步……他伺候了朕一輩子,卻又害死朕最疼的兒子……”
冷笑了會兒,忽地問道:“朕記得他也有個子侄在京?”
白樘道:“是,名喚王書悅,原先在鎮司聽值。”
趙世合眸想了半晌:“這個名字好生耳。”
白樘道:“當初沈相查杜云鶴之死,這王書悅寧肯自戕亦不肯說。從那之后,才被太子調到了鎮司,不過之前因為許多波折,他竟從鎮司辭了,大概是聽聞皇太子的去向,竟也追去了云州,不久前太子回京,他才也隨著而回。”
白樘審訊王治,自也把與他有關眾人也查的一清二楚,因事關重大,王書悅也被連累獄,等待發落。
“原來如此?”趙世嘆了聲,殺心略減。
又思忖半晌,皇帝道:“靜王妃看著是個好的,若此事未參與其中,倒也罷了,可既然看出端倪,如何竟不肯檢舉王治……”
白樘聽到這里,便道:“陛下恕罪,臣還有一事稟告。”
趙世極乏,聞言復驚:“還有何事?”
白樘道:“靜王妃不僅同先太子被刺相關,且還參與一件事中。”
趙世略略傾:“你說!”
白樘便把先前云鬟中攝魂,幸而有驚無險度過之說罷。復道:“這兩日臣查的明白,此事是沈王妃出手,至于幕后縱之人,是曾經為臣邊兒八衛之一的坤地。”
趙世驚震:“你說什麼?如何竟還牽連你邊的人?”
先前白樘陪著云鬟前往靜王府,后來因得了詳細,自忖事不宜遲,便行離開。
出王府將要上馬之時,白樘想起一事,止步道:“先前在刑部,你同天水是怎麼樣?”
對上白樘的眼神,巽風知瞞不住,竟跪了下去:“四爺恕罪。”
白樘其實早猜到了幾分,此刻出言詢問,不過是為確鑿罷了,見巽風這般,心頭微涼,慢慢問道:“果然是那藥?”
巽風垂頭道:“是。那藥……不是給我,是阿水為了替前輩遮掩,才栽在我的上。”
原本巽風便對此事存疑,之前在刑部直問天水,天水心悅他,也無法再矢口否認,兩人因此才有些爭執。
白樘思來想去,心中甚是驚寒。
當即了巽風起,飛也似地轉往欽天監。
兩人趕到欽天監,了藥司暗房,開門卻見天水也正在,正著急地拉著坤地,似要帶走開的模樣。
坤地卻不理會,只盯著面前那冒著熱氣的一個銅葫蘆。
回頭見白樘親自而來,天水早已變:“四爺……”因見白樘面頰寒霜,神凝重,復看巽風。
巽風搖搖頭,眼帶憂。
天水心驚,坤地卻不聲,頭也不回說道:“四爺這般著急而來,不知為了什麼?”
白樘直接問道:“先前那忘憂,是為我所制?”
坤地笑笑:“不錯,我本來就沒想遮掩,只是阿水執意如此罷了。”
白樘默然問道:“為何要調此藥。”
坤地盯著那銅葫蘆,慢慢道:“我跟天哥跟隨四爺那麼久,沒見你對人過心,既然看上那妮子,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被別人搶走?”
白樘道:“只怕還有別的原因。”
坤地點頭笑道:“的確還有,那趙黼對有獨鐘,當時姓趙的在遼國,我心想你若得了那妮子,他跟大舜自然就決裂了,沒想到……真是功虧一簣。”
白樘緩緩著心寒之意:“你同太極會……”
坤地角挑起,不答反問:“四爺不如猜我是哪一個。”
白樘緘口。
白樘自從聽了云鬟同沈舒窈的談,心中將歷來許多事聯系在一起,尤其是云鬟問誰是背后指使沈舒窈的人。
當初坤地為八衛之一,白樘跟靜王最是不同,坤地也常隨著來往靜王府。
此次回京,白樘也知道坤地曾多次暗往靜王府去,原本還只心懷疑慮而已,聽了云鬟問靜王妃,便知道坤地乃另有所圖。
又在巽風口中確認了那無憂正是給云鬟服用的……但縱然坤地的子激烈,若說只為了全他的心意,似乎有些太費心苦意了。
天水睜大雙眸,眼中皆是驚恐:“娘!”
巽風早走到了的邊兒,悄然握住的手。
只聽白樘又道:“也是你對靜王妃施了攝魂,讓縱云鬟,意圖謀害太子的?”
坤地道:“我們不過是一拍即合罷了,那王妃是個有野心手段的,正好兒無憂失效,我很不喜那妮子,索利用做點事。”
白樘道:“為什麼一心要害皇太子?”
葫蘆上冒出一道白汽裊裊升騰,葫蘆口發出輕微地哨聲,在這室之中,聽來格外刺耳。
坤地道:“我知道四爺必然想不通,但我們先前跟隨四爺,向來勞心勞力,為了朝廷,公律,拿下了多兇頑之徒,但同時又見了多世間不公,四爺可還記得,那次因我忍不住,將那殺十三名子的賊徒也同樣死,惹得你大發雷霆?幾乎也要治我的罪……”
坤地角微:“只有靜王殿下登基,才有改變目下律法,以雷霆手段,讓這惡世換個面目,清肅風氣。那趙黼卻是個獨斷專行的頭小子,有什麼能為,四爺先前不也是擁戴靜王的麼?就算如今,大概也只是不得已罷了。”
白樘道:“你們如何就篤定靜王殿下會如你們所愿?”
——他原先也是如此,當靜王必會是個明君,然而……嚴大淼,坤地……竟都把希寄托于靜王上,這雖然從側面也能證明靜王的確得人心,但這種勢,細想又何其可怖。
將來的堂堂帝王,會被太極會的人齊齊看好,這天下卻又會變作怎樣的天下?
寢殿之中,白樘將坤地聯手沈舒窈行事稟明,卻并未將坤地所說的話訴說詳盡。
趙世詫異問道:“此人竟這般膽大,如今何在?”
白樘道:“此人已經離世。”
趙世半晌無聲,白樘卻跪地道:“如今太子被害等案都已經查明,而從最后這件來看,臣下不嚴之罪無可推卸,倘若皇太子殿下因此有個萬一,則萬死莫辭,故而臣罪無可赦,臣懇請陛下,革臣之職并降罪置。”
將頭上冠戴摘下,白樘伏叩首。
此時此刻,眸仍是平靜異常,白樘伏的當兒,心底卻又想起欽天監室里那一幕。
其實在坤地臨死之前,還有一件事。
坤地說罷,又道:“我離開京城遠居滇南,本是聽天哥之言,也不愿再涉足世事。誰知你中饕餮之毒,丫頭幾次三番回去哭求,我耐不住,才終究回來,一旦回來,便無法再不手了。”
天水聽兩人把話都說開,知事無法善了,眼中早流出淚來。
坤地又道:“這段日子我苦思冥想,那解藥已經有了眉目,方才丫頭勸我離開,只是我這一爐藥還未曾煉,四爺你自己的子形你最是明白,此刻已經是迫在眉睫了,若是沒有良藥,遲則三年五年,早則……”
先前天水見巽風猜到之后,心驚跳,便飛跑來勸坤地遠去,誰知坤地一心念著這一爐藥,不肯離開,白樘來時候,兩人正相持中。
白樘道:“你同乾天從我年便一直跟隨,期間幾度生死,也不知經過多艱險,所以我對你們兩位,也自來敬重。然而,你實在不該……”
坤地笑道:“又想治我的罪麼?”
白樘道:“太極會中還有何人?”
坤地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去其半,不過四爺你不必如臨大敵,太極會不是你要針對的,與其追查太極會,倒不如警惕你的皇太子罷,看看他治下的,將會是你所期待的盛世,還是……”
才說至此,坤地忽然變,忙道:“都退出去!”
忙戴起一副銀手套,飛快將那銅葫蘆從爐子上摘下,就在此刻,葫蘆的白汽越發噴的急了,坤地忍不住咳嗽了聲。
巽風見狀,即刻拉著天水后退,天水哪里肯退,掙扎著喚坤地。
坤地雙手捧著那葫蘆,形搖晃間,葫蘆落地,鏗地跌裂,冒出一白煙。
白樘見勢不妙,袍袖一揮,不退反掠了過來,形立刻被那白煙籠罩,只嗅到一極刺鼻的味道,熏人倒。
白樘猝不及防猛地吸了口氣,要閉氣已經來不及了,眼睛刺痛,流下淚來,模糊也不能視,只索著找到坤地,運盡全力將拉起。
卻就在此刻,白樘只覺上幾要有輕微刺痛,渾輕,耳畔聽坤地笑了兩聲,低低說了句什麼。
當時白樘以為坤地是趁機發難,誰知白汽瞬間消散后,卻見坤地跌在地上,口角沁,面如白紙,他撐著去脈上一試,竟已經沒了氣息。
坤地竟如此遽然離世,天水哭得死去活來,改日,便親自護送坤地尸回滇南。
巽風本要作陪,天水卻不肯,也不理會他,巽風知道天水因坤地的死在責怪自己,但他并沒有把無憂之事向白樘或者云鬟告知,只是白樘早心中懷疑罷了。
但巽風卻也并沒向解釋。默默地目送天水一素服,護靈柩出城而去。
這日,白樘自請削職,趙世卻并沒即刻表態。
只在趙黼進宮之時,趙世同他說了靜王妃跟白樘邊八衛之事,因問道:“照你說,該如何置?”
云鬟已經把靜王府種種說明,只是八衛這節,卻是才知道。
趙黼打量皇帝,趙世總不至于連如何置都不知,只怕心中早就有定論了,如今不過是看他的手段罷了。
趙黼淡淡道:“靜王乃是攝政王爺,王妃又是他的人,所以靜王妃之事,他必然有最好的法子。我便不多了。”
趙世笑笑。趙黼道:“至于白樘,我雖不喜歡他,但這人是個最難得的,有那麼一句話做‘瑕不掩瑜’,何況他若是有個‘下不嚴’,那麼皇上先前對于王治之事,又該怎麼說?故而這件事竟不必計較,讓他穩穩地做他的刑部尚書最好。”
趙世見他話中帶刺,心中喟嘆,未嘗不嘆息痛恨,只是不便流。
聽罷他對這兩件兒的看法,眸中出幾分笑意:“好。”
趙黼回歸才不多久,正是穩定人心的時候,白樘于朝廷跟民間的名極好,若是擅,于時局更為不好,何況趙黼的確言之有理,白樘這般人,可遇不可求。
頓了頓,趙世又道:“靜王先前來自請辭去攝政之職,朕已經許了。另外,白樘麼……朕也是不治他的罪,反而想要嘉獎他,以他的資歷,加他做個太子傅,你意下如何?”
趙黼皺皺眉,心中到底有些……別扭似的。卻終于道:“那自然是沒話說,倒是我的榮幸了。”說了這句,便覺頭頂又似多了個箍咒,咬牙咋舌,如吞黃連。
趙世自然看出他的不愿,但竟能應承,倒也難得。
因和悅道:“還有一件事兒,朕已經在催禮部祿寺等,快些籌備你的大婚典禮……”
本來因趙莊之事,要多等些時日,只是趙世無法出口的是,他已經有些等不得了。
是以親眼看著趙黼婚……已了皇帝最后的三個心愿之一。
何況,本朝也該有件大大的喜事,來洗刷過去一年的種種風云了。
趙黼聽了這句,面上才終于出些許笑容,若說方才似吞黃連,此刻卻如吃了糖。
這數日,京城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一來迎接元夕,二來,也是為皇太子大婚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