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
我在整理父親時發現一本薄書:《中國曆代文化名人素描》。書第一頁是孔子像,旁邊寫了“克己復禮,萬世師表”八個字,是父親的筆跡。還有屈原,“忠而見逐,何以堪”;陶淵明,“富貴煙雲,採亦樂”等一共12人。
父親在我出生那年被劃爲右派。他只是憑良心替同事講了幾句公道話。因此,他被趕出縣中醫院,帶著我來到大山深的三山坳村,當了一個鄉村醫生。我考取北京中醫學院那年,他看了我的錄取通知書,吼了一聲:“蒼天有眼”就一頭栽在地上。
1985年我研究生畢業回到省裡,在衛生廳辦公室工作。本來我想去中醫研究院,廳長馬垂章點名留我,並破例分給我一間房。以後我常常同辦公室的丁小槐鬥心眼,可每次都是我吃虧。到年底丁小槐對我客氣起來,說要給我介紹對象,又請我吃飯。過了元旦他提到評優的事,希我提他的名,我答應了。事後同事小莫說我是老好人,我說:“反正只是個臭蟲屁大的事。”
廳裡要對全省的中藥市場進行整頓,關閉一批。我和丁小槐去吳山地區調查。馬塘鋪市場假藥氾濫,可那是馬廳長的家鄉。回來我把況向藥政做了彙報,可丁小槐卻對黃長說材料不準確。我心裡憋得痛,丁小槐指鹿爲馬我忍不住把事告訴了廳裡的老辦事員晏之鶴,他勸我要學聰明點。
廳裡花三十萬買了一臺進口新車。我覺得廳裡車夠多了,也不定每個廳領導都得有一輛車,一輛車一年要耗幾萬塊錢呢,這樣花錢對不起那些無助的病人。在一次支部民主生活會上,馬廳長說道:“讓人家說話,天不會塌下來。”我到鼓勵就把小車的細賬算了,沒提到任何人。馬廳長說:“大家討論討論,真理越辯越明嘛。”就走了。接下來大家都批評我,連關係最好的小莫都說我的不是,我萬料不到事竟是這樣一種結局。晚上小莫又來我宿舍,請我原諒,說:“今天說了違心的話,我沒有沉默的權利,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過幾天馬廳長在全廳大會上說:“我們有些同志,看問題有些片面,缺全局觀點。”不久以後我就被調離廳辦公室,到中醫學會去了。朋友知道這個消息,斷然與我分手。
在中醫學會一呆就是四五年,我結了婚,妻子董柳是市五醫院的護士。婚後,董柳搬到我這裡,過了一年,董柳懷孕了。我想想每天拖著子車上下班,可怎麼行我想把調到離廳裡不遠的省人民醫院來,但要我求人,可難於上青天啊我著自己去找孫之華副廳長,孫副廳長要我去找省人民醫院耿院長。我把董柳車的危險對耿院長說了,告訴他前幾天董柳還被下車摔了一跤。他說:“真的如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騙子是真的。”我陪笑著退出來,心裡想著,慘啊,慘孩子生了下來,取名池一波。董柳啊等都要買最好的。家裡幾乎每天都火燒眉等錢急用,這也改變了我對錢的覺。岳母來帶一波,我到行政科去想討一間房,沒討著。岳母就睡在門邊的小牀上,中間拉上一道布幔,我彆扭得要命,可沒辦法。丁小槐提了辦公室副主任,搬出筒子樓住套間去了。
一波三歲該進兒園了,董柳想讓他進省政府兒園。我想盡了辦法進不去,可丁小槐的兒子進去了。董柳氣得滴淚。後來是董柳在外經委當經理的妹夫想了辦法,一波才進去了。我嘆息自己無能,手中沒東西,人家憑什麼要照應我按部裡的佈置,廳裡人去湖區搞吸蟲調查,我也去了。在去之前的會上馬廳長說:“這幾年我省在這方面績是很大的,大家要珍惜廳裡的榮譽。”調查在選址樣方面做了心安排,結論是發病率略有下降。”我知道數據不可靠,可我的角早就被預設好了,我不能說。回到廳裡我心裡很不安,那些病人太苦了也太無助我寫了真實況想匿名寄到北京去,被董柳發現,撕碎,燒掉了。
“這一輩子怎麼辦呢人只有一輩子啊。”問題是董柳提出來的,我到絕,急得心裡發痛,這六七年幹什麼去了責任啊良知啊人格自尊啊,那是誰都可以講的越想講自尊就越沒自尊。
後來,馬廳長的孫嘔吐了水,到省人民醫院輸,幾個護士都太張走了針。馬廳長夫人沈姨大發脾氣,聽說董柳技好,深夜派車接去,一針就打中了。沈姨留在病房陪了幾天,主提出把調來省人民醫院。多年的願一下子實現,董柳哭了。
中醫研究院原院長舒華要我去他家。他拿出一封打印好的信,是寫給省委的,上面列了馬廳長七條罪狀。有五十多個人簽名,好幾個是大名鼎鼎的專家,他希我簽名,我說要跟董柳商量一下,回來就把事跟晏之鶴說了。晏之鶴建議我當晚向馬廳長彙報,我急得直甩腦袋說:“啊呀呀呀呀呀我真做不出,這算不算出賣呢”我耷拉著頭痛苦不堪,心中非常清醒,晏之鶴是對的我馬上去了馬廳長家,把事說了。馬廳長說:“七條罪狀,你怎麼看”我說:“加之罪舒華他不是針對哪個人,是想搞垮我們的事業狼子野心”馬廳長佈置我去做幾件事,我連夜就做了。第二天舒華的陣線就崩潰了,簽名的人紛紛找到馬廳長表示懺悔。馬廳長安排我報副高職稱,又參加博士考試,都通過了。年底廳裡下了文,調我到醫政當副長,房子也搬套間了。想想這一年的變化,老婆調了,房子有了,職稱有了,位子有了,工資漲了,博士讀了,我說話也管用了,真是天上人間啊不久,我由馬廳長提名,被任命爲副廳長,分管中醫研究院。在研究院兩年多,我主要做的事就是爭取安泰藥業票上市,我是董事長。事前董柳在櫃檯易中收集了四萬多,開市那天拋了,賺了三十多萬,發財就像做夢一樣。“你對廳裡工作有什麼想法”馬廳長問我幾次,我有了一種預。終於有一天馬廳長對我說:“省裡找我談了話,過六十歲一刀切。省裡要我推薦一個人。爲了保證工作連續,我想推薦你。”我幾乎要落淚說:“馬廳長,我是你一手帶出來的,無論如何,也要把廳裡的既定方針貫徹到底”回去我把消息告訴董柳,喜得手足無措。馬廳長想在退位後到省人大謀一個位子,我說:“人大里面應該有我們的聲音。”省委召我去談話,問我有什麼要求我說:“馬廳長的話大家都服從慣了,我想有點改革,不要干擾,還希省裡支持。”回廳裡我建議馬廳長離任後出國考察,順便看看在杉磯讀博士的兒子。他去了我就好辦事了,我謝他,可我不想因恩當個傀儡廳長啊年底我回到了三山坳,在父親墳前久久佇立。父親,你相信人,相信公正,對世界的理解有著浪漫的崇高。而我,卻在大勢所趨的口實之中,隨波逐流走上了另一路。那裡有虛擬的尊嚴和真實的利益,我因此放棄了準則信念,爲了一個被迫的虛無主義者。我在墳前跪下,把父親留下的《中國曆代文化名人素描》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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