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萬牛兒乃是已故錦衛指揮使萬通的養子,四歲時候就封了錦衛世職。但此人上完繼承了萬家的鄙俗之氣,平日裡喜好廝混於市井間,是京師地面流氓惡徒的頭目,端的是囂張跋扈。
當初方應當宛平知縣的時候,就對萬牛兒事蹟有所耳聞,不過萬牛兒更喜歡在紅塵繁華的東城大興縣地界活,所以方應沒有與萬牛兒打過道。
萬牛兒這樣的人,靠著化朝最的萬貴妃背景,即便惡行累累,也沒有人收拾他,地方府誰敢惹禍上?再說萬牛兒平常廝混在底層,對朝廷大事沒什麼興趣,與廟堂基本是絕緣的,諸公自然也不會自降段與他一般見識。
方應卻沒想到,追查主使,查來查去卻查出個萬牛兒!這意味著什麼?打狗要看主人,萬貴妃是極護短不講理的人,犯到萬牛兒,肯定就要牽扯出萬貴妃。
雖然如今已經是化末年了,萬貴妃早就年老衰,但仍然是本朝最的人,這是源自天子心理病的問題,和年紀容貌無關。就連聖母皇太后也對萬貴妃無可奈何,東宮太子在萬貴妃面前也只能靠著虛無飄渺的天意勉強自保。
至於其他直接犯了萬貴妃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無一例外。方應不認爲自己正面衝撞萬貴妃後,還能安全自保。
晚風徐徐吹來,有點涼意。此時此刻方應回想起來,彷彿自己每一步都在萬安掌握中,是一步一步的沿著萬安所勾勒出的路線走下來的!
萬安製造了左常順之死,直接打了自己臉,功撥起了自己的復仇心!此後自己尋求東廠協助,只怕也在萬安預料之中,並有針對的故意拋出蔡三郎彀!
然後萬安又製造滅門慘案牽扯到自己,給自己施加了巨大力,得自己不得不去在蔡三郎上尋求突破!最後,功的讓自己親手把萬牛兒引出來!
大概萬首輔導演到這裡,便戛然而止了,此後就是自己怎麼倒黴的問題了!常有用踢到鐵板來形容倒黴的,這萬牛兒就是無可置疑的鐵板!
方應揮了揮手,牛頭馬面將蔡三郎押了下去,因爲牽扯出了萬牛兒之後,繼續審問蔡三郎意義不大了。現在所面臨的已經不是技問題,而是方向問題,是向前一步,還是後退一步的問題。
方應進了屋,喝了兩口茶潤潤嗓子,然後重新將腦子整理了一遍,仔細梳理其中脈絡。而汪芷聽說事已經牽扯到萬家,便不敢大意,也匆匆趕來。
當著方應的面,破口罵道:“萬安這個無良負恩的老賊子,竟敢故意把萬家人拖下水!這樣的人命司,豈是好了結的!”
方應嘆道:“萬安已經喪心病狂到不惜代價了,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汪芷仍然憤怒的說:“他爲何要如此?”
還能什麼原因?心狹窄要報復自己唄......方應沒有說什麼,他相信汪芷自己也能想到,問出口也只是下意識的反問而已。
“那又爲何要採取這般手段?”汪芷再次問道。
方應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幾條緣故,因爲汪芷的關係,萬貴妃對他方應表現出了些許寬容,萬安豈能覺察不到?那王夫人進宮與汪芷爭論,萬安豈能不知道?
如果自己欣然抱了貴妃的大,萬安就徹底對自己無可奈何了,在朝堂混跡多年不倒的萬安怎能不防著這點?
方應猜測,原因大概可以歸納爲兩方面。一方面是萬首輔想要借刀殺人,在如今大明,還有比萬貴妃更鋒利的刀麼?
萬安本正於急劇下降趨勢,最近越發有心無力,能功的利用萬貴妃,自然可以更加輕鬆的收取方應與萬家蚌鶴相爭的漁翁之利。
報仇心切也好,找回臉面也好,如果方應真敢對萬牛兒手,那必將贏來的是貴妃娘娘的怒火。相反,如果方應迴避了萬牛兒,那就等著承擔全部輿論力罷!
方應還猜測,另一方面是爲了進一步惡化自己與萬家之間的關係,製造自己與萬貴妃對立起來,絕了萬貴妃招攬之心。這樣萬首輔就不至於陷束手無策的地步。
“況如此,你要怎麼辦?”汪芷問道。
方應很詫異的說:“今天你居然只問我會怎麼辦,而不是趁機勸我服個投靠萬娘娘?不像是你的做派。”
汪芷著急的說:“現在你還有心思說笑?”
“不好辦,不好辦。”方應嘆息道:“如今萬牛兒被我親自牽扯出來,擋在了前面。我若不肯罷休的前進一步,那就是死;後退一步,那就如了小人所願,直接敗名裂、”
汪芷沉默片刻,“我知道,你們讀書人肯定不會輕易退。別的衙門或許能幫助你繼續向前闖,但東廠可能不大行。”
方應明白,汪芷同樣也是兩難。一來是因爲和萬貴妃的關係,可以幫助方應對付任何人,卻不可能去直面萬貴妃;
二來是因爲東廠的特殊質,廠衛都是天子的耳目臂膀,爲的是掌控宮外,哪有故意瞄準宮貴妃的規矩?如果被揭出來,只怕要引起東廠的徹底整頓。東廠提督太監權勢赫赫,但其實廢立也就是天子一句話的事,萬貴妃也能做得到。
所以說,接下來汪芷若不狠心來個六親不認,還真做沒法給方應太多助力,付出的代價或許超出的想象。
不過汪芷又不想在方應面前表現得不那麼自私,“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故而由你來做出決定,無論你讓我怎麼做,哪怕是一死了之,我都服從!”
方應見汪芷有點激,心裡暗暗明白了汪芷的心,既不想違背恩義,又擺不了義,爲難之下便沒了主意。
於是方應抓住汪芷的手,開口道:“你想多了,我怎麼會讓你去死?這可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