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其實就一直潛藏在灌木叢中觀察著況。
只有三人來的,後邊也沒有人,他甚至還等到這三人找了一大圈兒,差點兒爭吵起來才走了出來。
火把下王朝佐看著眼前這個年郎,雖然這個年郎竭力想要表現出他的雍容閒適,但是王朝佐還是能看得出來對方有些張。
“就是他?二郎,四郎,你說的就是他找我能解決我們幾百戶人的生死?”王朝佐忍不住想要暴怒,但是卻又忍耐下來,變了厲聲冷笑,“你們這是吃飽了撐的來打趣我麼?”
“王朝佐,你好大膽!”真正走到這一步,馮紫英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沉聲道:“你覺得我是在戲耍你?你都可以把魏家衚衕這一坊的幾百人命拿來作兒戲而不自知,這個時候卻又來計較起這些微末之事來了?”
王朝佐嚇了一大跳,眼前這個年郎雖然年,看樣子不過十三四歲,但是面對自己時竟然有一子昂揚凌厲之意撲面而來,似乎在面見章府臺時也不過如此。
“年郎,你是何人?”王朝佐也不是沒見過世面之人,雖然心下有些發虛,但是表面上卻沒聲。
“我是什麼人我會告訴你,但我想問一問你,你是否真的打算讓這魏家衚衕左近數百戶人都一起爲你殉葬?”馮紫英沒有理睬對方,徑直問道:“你打算帶著魏家衚衕幾百戶人和哪些白蓮教匪一起造反?”
先劃線,讓其與白蓮教徒區分開來,避免其覺得沒有出路,真的要和白蓮教合流,那自己出城就無路了。
王朝佐深吸了一口氣,“王某和兄弟們只想討一口飯吃,爲了一家人生計,絕無造反之意,那白蓮教徒爲何會進城來,意何爲,王某也委實不知。”
“絕無造反之意?那你爲何還與那些白蓮教徒勾連往來?”覺察到王朝佐話語裡的弱,馮紫英立即追問道。
馮紫英知道對方此時應當是惶恐不安的,這個時候既要讓對方覺得他不是和白蓮教一夥的,並無造反之意,但是又要讓其意識到他現在已經於泥潭中難以洗自己的罪責了,要想罪,那就要找外援,就要想辦法立功贖罪。
“我和他們並無勾連,……”話一出口王朝佐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示弱氣虛了,迅即又道:“我們只想求個活路,這樣下去,我們魏家衚衕幾百戶人遲早要麼離家逃荒,要麼就得死!”
馮紫英心中也是暗歎,他自然知道這常稅監在臨清城已經攪得天怒人怨,但是這是當今聖上派來的,尋常人又如何能置喙?這等尋常百姓的生死又何曾放在這幫閹人心上?
只不過他現在還得要爲自己的生存掙扎,還顧不上那麼多了。
“求活路不是這種求法,你這是在尋抄家滅族!”馮紫英狠聲道:“現在你和白蓮教糾纏不清,若是沒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說法,恐怕真的明年這個時候就是你們的忌日了。”
“說了這麼多,你究竟是什麼來頭,想要我幹什麼?”王朝佐冷笑了一聲,“我從來不信有什麼善人來幫我們這些窮苦人。”
馮紫英不爲所,這個時候說其他的也沒有意義,“我乃神武將軍馮唐之子,京師國子監貢生,此番回老家來本是弔喪,未曾想到卻遭遇這等事,……”
王朝佐一凜。
臨清三大家,周家,任家,馮家,馮家還要排在最後,但主要因爲是馮家除了京師一支屬於武家勳貴尚有些聲勢外,其餘旁支都碌碌,而周家和任家都是士人出,但這年郎若是馮家在京師一支中那神武將軍馮唐之子,而且還是那國子監貢生出,那就不簡單了。
“馮公子想要出城?”王朝佐委實想不出自己對對方有何價值,除了出城。
“出城對我來說不難,但是二郎和四郎都算是我的朋友,我亦不忍鄉鄰因此而屠戮,所以我纔會讓二郎和四郎來尋你,我也久聞你在柳編匠戶中頗有義名,所以也願意爲你等解此厄難,……”
王朝佐目閃爍,臉也晴不定,好半晌才悠悠的道:“解我等劫難?這世道還有如此善心之人麼?馮公子你覺得我該相信你麼?”
馮紫英擺擺手,“二郎,四郎,你們倆先到那邊去,我和他單獨談談。”
左良玉和王培安都是一愣,不知道該不該聽,王朝佐似乎也意識到了一些什麼,深吸了一口氣,“二郎,四郎,你們先過去。”
見二人都是這個態度,左良玉和王培安只能離開,一直走到距離馮紫英和王朝佐二人二三十米開外的碧霞宮牆邊上去了,王朝佐才冷冷的道:“還覺得不好當著他們倆說?這下可以了吧。”
馮紫英見狀也知道恐怕王朝佐對外人見很深,很難相信自己是幫他,這種形下若是不能贏得對方相信,還真有些麻煩。
“我要保我家宅安寧,另外我也需要一些功績。”既然如此,馮紫英反而態度越發強起來,“白蓮教匪必須被剿滅,否則臨清和東昌府便不得安寧,你,王朝佐,要想罪免責,就必須要立功贖罪,要協助軍拿下這幫匪,我可以保你一家老小命,其他的我不敢保證!”
王朝佐的臉頰在碧霞宮大堂裡搖曳的香火出來的黯淡下微微搐,似乎一下子就被這番話給倒了,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嘶啞:“我們沒想造反,我們也是被的,而且……”
“這些話和我說沒用,而且我也可以肯定你對誰說都沒用,所以還不如爛在你肚子裡。”馮紫英暴的打斷對方:“王朝佐,你也活了幾十歲了,不會連著點兒事都堪不明白吧?”
王朝佐整個神都萎靡了下來,幾乎要咬牙切齒:“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可是……”
“行了,你知我知就行了,沒必要再讓二郎四郎他們知道,知道了也無濟於事,你要明白,你說出去,只會徒招禍端。”馮紫英牢牢的控制住局面,語氣卻變得越發冷淡,“我告訴你,按照我說的去做,我保你一家命無憂,至於其他……”
火下王朝佐的面不斷變幻,最終還是堅定下來,“馮公子,我王朝佐惜命,也想保住一家人命,但若是要讓我丟開其他兄弟鄰居們的命來求自家安全,我做不到,此事本就是我爲頭,若是要論罪,那也該我去,……”
講義氣很容易讓自己陷死地,但不得不說這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可貴的品質,也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起碼馮紫英是這樣看待的,也難怪王朝佐在這柳編匠戶裡有如此聲勢和影響力。
馮紫英下意識的了下頜,這是前世帶來的習慣,這看在王朝佐眼裡卻更襯托出對方神的老練狠辣與年齡的不相符,顯得格外詭異。
或許這就是將門世家子弟天生養的狠厲和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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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朕既為天子,當手提天子劍,蕩平不臣。懸頭槀街蠻夷邸間,明示萬裡,凡日月所照,江河所在,皆為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