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剛纔佐叔來找你,老爺讓你回來就去他書房裡。”雲裳有些惴惴不安的替馮紫英換,一邊道。
“哦,說什麼事了麼?”馮紫英也不在意,他已經覺察到這兩日裡他在府中的地位迅速提高,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以及府中其他人,都對臨清之行取得了赫赫名聲之後的他態度都大不一般了。
“沒說。”雲裳替換了衫的馮紫英整理了一下,“爺沒在外邊兒惹事兒吧?”
“我能惹什麼事兒?”馮紫英有些好笑,這丫頭還把自己當幾個月的自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放心吧,難道還怕老爺再給我一頓板子不?現在不一樣了,怕是老爺找我商量什麼事吧,我馬上就過去。”
一直到馮紫英消失在院門外,雲裳都還在琢磨著那一句話“現在不一樣了”的意思。
好像這兩日裡府裡的確和以往不一樣了,以往府裡上上下下都是圍繞著老爺和太太在轉,每每提及爺,老爺太太都是讓府裡邊兒打擾爺,讓爺一門心思讀書,但現在明顯不一樣了。
老爺和太太找爺的時候和次數一下子就多了起來,難怪爺說要出去讀書,省得在府裡邊各種繁雜事影響他讀書了。
“你真要打算出去讀書?國子監這邊你怎麼辦?”馮唐示意兒子座,往日都是站在一旁聽自己教訓,但是現在馮唐覺得也許馮家大門楣就真的要落到這個兒子上,自己現在還得要好好聽一聽自己兒子的想法。
“國子監這邊倒是簡單,祭酒那邊對我印象頗好,司業那邊也清楚現在監裡的實,大家都是月考來點卯,很多人甚至月考都糊弄,只有在需要歷事時纔來。”馮紫英對這一點倒不擔心,“我按照規矩來請假銷假,考試時準時到,而且考績也不差,他們說不到我什麼,更何況大家都已經形了約定俗的慣例。”
馮唐點頭,他就怕自己這個兒子恃寵而驕,覺得臨清這事兒辦得不錯,外邊也有誇讚,就飄了,現在看來還是很冷靜的。
“紫英,你明白輕重就好,今日王子騰到兵部見了我,對你評價頗高。”馮唐心很好,“左侍郎張景秋張大人也問了我幾句,也許……”
“父親,您這就有點兒想多了,我記得我和您說過了,這等事其實沒必要急於求,弄不好就要弄巧拙了。”馮紫英覺得自己父親有些急躁的緒似乎遮住了他平素還算不錯的商,怎麼這事兒上就這麼看不開呢?
太上皇這邊你已經被邊緣化了,然後又沒有獲得皇上那邊的首肯認可,誰會輕易把大同鎮總兵這樣的一等一位置許給你?
王子騰不過是示好的一個姿態而已。
其實哪怕自己現在考中了狀元,對王子騰來說,意義都不大,能影響到他起碼也是十年八年後的事了。
至於張景秋那裡,那是皇上的一張牌,怎麼可能輕易翻給你看?
無外乎就是張景秋此人很善於拉攏人心,手段高明,所以讓自己老爹產生了誤解了,在馮紫英看來,除非皇上明確表明態度,否則結果不可能有太大變化。
“紫英,我知道,……”似乎有些憾,但是馮唐還是迅速振作神,“連王子騰都專門和我說起你的事,我覺得臨清民變的形恐怕已經傳到了朝中,傳到了皇上和幾位閣老那裡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日後甭管你走哪條路,皇上和閣老們對你有印象,那許多路就會平坦許多,也寬得多。”
從父親的這一席話裡馮紫英就知道自己父親的心思又有了很大變化,昨日裡他雖然不反對自己外出到書院讀書,但是也不是很支持,大概還是覺得馮家突然要想擺出離武勳貴族這個羣的姿態,讓嫡子去科考,這樣的變化難以接,也容易引來武勳貴族這個羣一些懷疑和敵視。
但現在,馮唐已經態度鮮明瞭,支持自己讀書,支持自己參加科考,甚至支持自己通過科考踏文羣,哪怕耗時會很長,甚至也要遇到一些波折困難,但馮紫英清楚,馮唐也知道,這些都是值得的。
“父親,我之前就說了,咱們家雖然是武家勳貴出,但是都知道我們馮家是不能和四王八公他們比的,甚至像襄侯、錦鄉候、川寧侯、平原侯、定城侯、景田侯這些人,都比我們家更底氣十足,若非大伯、二伯和您這麼些年來在邊塞爲朝廷廝殺效命,大伯二伯甚至馬革裹,只怕您這個三等神武將軍都未必能拿得到呢。”
馮紫英覺得是時候讓自己父親徹底清醒冷靜一下了,不能再繼續沉湎於往日的那種固有思維狀態中了。
“您別覺得我要出去讀書,要去科考就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就是要和誰劃清界限,沒那麼誇張,賈家敬世伯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考上了進士麼?政世伯的珠大哥不也早早就考了秀才,若非不佳早逝,只怕現在也早就是一門進士,最起碼也該是舉人功名了吧?”
馮紫英清冷的語氣讓馮唐興的心又平復了不,默默點頭,示意兒子繼續。
“父親,我說句您不聽的話,武家勳貴若是放在六十年前,那肯定是被朝廷倚爲泰山的,但是那時候大周初立,需要你們來穩住局面,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本朝君皇仁義,既沒像先漢前明那般兔死狗烹屠戮功臣勳貴,也沒像前宋那樣杯酒釋兵權,對功臣勳貴都還算仁慈,但是咱們當臣子的得看清形勢,不能恃寵而驕,以文武是本朝定例,若是還依仗著是勳貴便覺得可以爲所爲,那就離死不遠了。”
這番言辭可謂誅心,聽得馮唐都心驚跳,若非只有父子二人,馮唐真的要上去兩個大子,即便如此,也是怒氣溢面。
“父親,您別生氣,今日之話只齣兒子之口,只您耳,出了此門,過了今日,我便不會再說,也不會承認。”
當然他也很清楚,要把先機優勢化爲實實在在的勝勢,自己還需要積攢和努力,一樣存在著各種不確定的變數,甚至可能裡翻船,小覷任何不瞭解的東西,都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這是他前世爲幾十年得出的刻骨銘心的真理。
但這不正是最讓人舒心暢快的一面麼?只有鬥所得,才值得最甘的品嚐,信手所得,反而失了幾分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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