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雲裳又送來兩份名帖。
韓奇和衛若蘭的。
馮紫英一時間有些失神。
原本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似乎又慢慢開始清晰起來。
在京中國子監讀書這半年裡,馮紫英也還是有幾個識的朋友,錦鄉侯之子韓奇,建公主之子衛若蘭,算是其中二人。
這二人和馮紫英一樣都是廕監。
只不過韓奇幾乎是從來未來監裡讀過書,而衛若蘭呢,倒是時不時來一趟,不過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就是熬日子,等到時間一到就好除。
衛若蘭作爲長公主嫡子,再是監生出,也還是能在皇家宮廷裡安排一個清貴閒職的。
文們這點兒面子還是要給皇家的,只要別進六部和都察院,像什麼龍尉、宗人府之類的地方,自然有他一個職位。
不過自打山東回來之後,馮紫英只到監裡去打了一頭,見了祭酒和司業,說了自己意到書院讀書的事,這倒是讓祭酒和司業二人頗爲高興。
雖說是到書院讀書,但是這名額畢竟是在監裡,日後若真是中了舉人進士,那也是國子監的幾分面。
現在國子監況每況愈下,也是讓祭酒和司業等人即是心焦,但又無力改變,若是像馮紫英這等廕監生員能發圖強考上一門舉人進士,那當然就是國子監的門臉了。
畢竟那等各省貢監經年難得來監裡一趟,無論考得多麼好,那都只能算是各省名頭,無人會認爲只是國子監的功勞。
只有這等廕監捐監若是能考中舉人進士,方能算得國子監的名聲。
所以馮紫英提出要到書院讀書走科考之路時,祭酒和司業也是大加讚許。
這半年馮紫英讀書頗爲用功,祭酒和司業都看在眼裡,現在既有這般宏圖壯志,自然要好生支持一番。
二人都是鼓勵他好生讀書,爭取考上,至於這邊點卯應到,一併不是是問題,便是需要歷事時,也又其他週轉之法可以調劑,總而言之,一切以科考爲上。
見馮紫英拿著帖子出神,雲裳也不打擾,悄悄蹩出門去,替馮紫英泡茶送進來,馮紫英這才驚醒過來。
一旦進了書院,只怕就要與原來的這等關係斷了,這一旬才一日休息,而且馮紫英也希徹底放下其他心思來好好讀書,若非如此,要想考上舉人進士,便是不可能之事。
遲疑了一下,最終馮紫英還是覺得需要把這些需要維繫的關係維繫下來,畢竟讀書也是爲了日後授,而授之後一樣需要各種人脈關係,這個時候斷了,日後再要接續回來,那就沒那麼容易了。
正好自己後幾日便是十二歲生日,不妨在家中小規模設宴,也順帶把自己的去向和大家有個代,想必大家也能理解。
*********
“真沒想到,紫英真的要去書院讀書,而且還是青檀書院!”有些酒意的錦年踉蹌著走到車廂邊上,一隻手扶著車廂,便開始寬解帶,就要不管不顧的小解。
“是啊,誰曾想到馮家也要出讀書人了,真正稀奇。”另外一個腰繫玉帶面若冠玉的年郎打了一個酒嗝,迎著風險些就吐了出來,趕避開風頭,“我還以爲紫英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這半年他力讀書是早就有打算了。”
“你說咱們這勳貴人家又有幾家真正讀出書來?我看那馮大郎也不過是想要藉此機會避避風頭罷了。”
已經一隻腳踏上車轅的男子年齡要比其他幾人大幾歲,搖搖晃晃的爬上車,靠在車廂門框上,斜著醉眼。
“他老爹前段時間不是折騰得厲害麼?我聽那王德說,大郎他爹一門心思想回大同,結果了一鼻子灰,正好趕上大郎這一回在山東弄出了一點兒名聲來,又覺得有戲了,但又怕人家說他們家是風吹草招搖,所以纔會如此吧?”
這話就有些不厚道了。
其他幾人臉都有些複雜和不好看,向此人的目都多了幾分不悅和輕蔑。
怎麼說都是才從人家屋裡吃了酒出來,好歹平時都還是一副肝膽相照的朋友,怎麼前腳才他出門,這就開始背後嘀咕起人家來了,甚至還把人家長輩都拖進來了?
“別用這眼看我,我這人實誠,不喜歡說那些虛頭腦的話,王德什麼人,你們不知道?”那年長青年一隻手扶著車廂門框,一隻手撐著車轅,吐著酒氣,”他爹是兵部右侍郎,據他說,大郎他爹爲了去大同去找過他爹,可最終這事兒還是沒,後來大郎在山東那邊兒的事傳回來了,大郎他爹就沒有去找了,聽說是連皇上都知曉大郎的名字了,你們說,這意味著什麼?”
幾個人雖然都是監裡混世的,但是家庭出擺在那裡,對於很多事那也是無師自通的。
“也俊,你是說皇上……”韓奇,就是那個在車轅邊兒上尿尿的傢伙,這個時候似乎清醒了不,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至於吧。”衛若蘭也臉微變,連連搖頭。
陳也俊,也就是那個最年長的青年聳聳肩,”誰知道呢?你不覺得大郎現在突兀的要去讀書,有點兒不一樣麼?”
“大郎從大同回來之後就一直刻苦讀書,這咱們都看在眼裡,他回來之前我們也有好幾年沒見著他了,聽說他在大同那邊就一直請得有塾師教他讀書,……”
衛若蘭就是那個錦袍玉帶的年,下意識的替馮紫英辯解道。
“呵呵,那說明什麼?”陳也俊淡淡的道:“馮家叔父早有打算了嘛,算了,咱們不說這事兒了,和咱們也沒多大關係,只是大郎去了青檀書院,怕是難得出來了。”
三個人加上馮紫英,都在國子監裡混日子,陳也俊年齡最大,已經十六了,韓奇則剛滿十五,衛若蘭距離十四歲還差點兒,馮紫英雖然喊的是大郎,但是年齡卻最小。
韓奇是錦鄉侯嫡子,未來是要承襲爵位的,衛若蘭不用說,長公主嫡子,陳也俊則是弘武將軍陳道先之子。
“若大郎真的能讀出來,倒也是一條路,就怕他在書院裡熬不下去,沒幾天就被趕出來。”韓奇岔開話題,“只可惜我不是讀書的料子,不然真要陪大郎去讀一回書。”
“你去?你從哪裡拿到青檀書院的推薦信?”陳也俊冷笑,“你真以爲這封推薦信隨便什麼人都能拿到?”
陳也俊的話讓韓奇一愣,而衛若蘭也若有所思。
“那也是大郎的機緣,正好和那喬應甲……”韓奇不服氣的道。
“你想多了,喬應甲何許人?豈會輕易替人推薦?”陳也俊眼睛微微瞇起,早無先前的酩酊模樣,“大郎他們家怕是早就在謀劃了吧?”
“不對,你不是說那王德在說馮世叔一直想要去大同麼?”韓奇立即質問道。
“哼,或許就是虛晃一槍呢?又或者人家早就尋好退路呢?”陳也俊目變得飄忽不定,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搖搖頭:“散了吧,早點兒回去休息,睡一覺起來,問問家裡人,也許就能明白了。”
說完,便徑直離去。
韓奇有些疑的看著轔轔車聲消失在街裡,轉過頭來問道:“若蘭,今天也俊兄爲何有些失態了?不明白他說的這些神神叨叨的話語是啥意思,你聽懂了麼?”
衛若蘭也一直在思考陳也俊的話,他生在皇家,接的東西更多一些,但是越是瞭解得多,就越是心驚膽戰。
陳也俊的話裡話外已經在指向著某些東西,牽扯到太上皇和當今皇上,甚至還有更深層次的一些東西,他不敢往下多想。
猛然間衛若蘭意識到原來在國子監裡這麼久結的同學誼似乎在這一頓酒之後,就被某些東西輕輕穿,各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若明若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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