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住著兩間房，是民政部門出錢，羣衆幫襯著建蓋的，一間養牲畜，一間做臥室廚房。大是個勤快人，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就是散發著淡淡的牛屎豬屎味。

楊冠江放下籃子就要走，大拽著他的手，非要留他吃飯，楊冠江實在難爲，只好留下。

菜很盛，有臘，有，香噴噴的，大不斷給楊冠江夾菜，楊冠江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多吃點，你不吃，吃不，丟了可惜。”

楊冠江不好推辭，只好使勁吃。

“，您要注意，這牲口就別養了，免得天晴下雨冷天熱天還要上山。”

“孩子，這把老骨頭，就是要多，要不什麼時候睡著死了都沒人知道。”

楊冠江一時不知說什麼，這是最傷心的事，一輩子無兒無。楊冠江低著頭吃飯，他又想，家裡父母一定還等著他。父親脾氣不好，會不會因爲今天的事跟母親吵架。他得儘快回家。

“孩子，你在想啥，是不是想今天王保樺媳婦跟你媽吵架的事？這王保樺媳婦碎，整天說是道非，在村裡跟哪家都合不來，婆婆都恨。”

“王茜跟我一起考農技站，本來是公平競爭，就是瞎鬧，人家要誰是人家的事，非要跟我媽吵，簡直就是無知無理。”

“哎，就是怕王茜爭不過你，才爛你媽的名聲，是個死要面子的人，要是你考上，就炫耀不起。孩子，你媽養你不容易，供你讀大學更不容易，起早貪黑，又累又氣，你可不能看不起。”

楊冠江心底咯噔一下，大這話，怎麼聽著跟母親的如出一轍，難道母親真有什麼難言之。母親不願意說，那就得讓大說出來。

“，您就跟我說實話吧，我媽到底有啥事，今天我發覺大家都怪怪的，這事我要弄不清，在我心裡也是個疙瘩。”

大沉思一會，似乎是在給自己勇氣。嘆口氣說道：“孩子，這事的真相只有知道，要不說，就帶進墳堆了。們說的都是在侮辱你媽，你一定要相信你媽，是個苦命人。”

“，您說吧，我相信，我需要事真相。”

“其實，你媽生了四個孩子，你是老四，中間你有兩個姐姐，一個送人，一個死了。那年，你媽生你三姐，因爲是個兒，你爸決定把送人。剛送不久，就有人告發，計生部門來要超生費，那時窮，沒辦法，人家就把你爸拉去結紮。你爸結紮不久，村裡來了工作隊。有一天晚上，你二姐生病，你媽就來我去，以爲是痧，就全用針，不料越病越重，你爸又不在家，你媽急得直哭

。我就跑去求工作隊長，他用小車送你姐去縣醫院。隊長答應了，你姐和你媽就跟著隊長坐車去縣醫院，你二姐是急病，剛到醫院就沒了。你媽哭昏了，是隊長救醒，送去住旅館。第二天，又把你媽送回來。後來，工作隊撤了，大家也沒當回事。可是，幾個月後，你媽顯懷。風言風語就在村裡傳開，都說你媽跟隊長幹了見不得人的事。你爸不就對你媽拳打腳踢。實際你媽在你爸結紮前幾天就懷上了你，可你爸就是不相信。你出生後，是個兒子，你爸纔對你媽好起來……”

爸爸結紮，母親懷孕，這句話久久在楊冠江耳畔迴盪。楊冠江苦地分析著，心底宛若打翻了五味瓶，味佳餚索然無味。他木然地站起來，跌跌撞撞走出大家。回家的路是如此漫長，宛如出生到現在，二十二年，他走得很累很累。這麼多年，當初的風言風語如煙如雲，曾經然消失。或許是大家本就沒把這當一回事，或許是大家爲了不讓自己到傷害，總之，自己是第一次知道還有兩個姐姐，一個送人，一個病死，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不明不白。

楊冠江到這對自己簡直是奇恥大辱，如果姐姐病死的那天晚上母親昏倒，隊長他……不……不可能，母親絕對是一個善良賢惠正派的人，隊長一定會尊重，一定會。楊冠江不敢假設，也不願假設。

楊冠江思緒萬千，他想到母親那時的境，母親一定承著巨大的力，如果自己不相信母親，還有誰相信。也難怪母親從小就教育自己要懂得幫助別人，幫助別人是爲了淨化自己的良心，不是爲了讓別人報答。他說服自己，要堅信母親。

回到家，已是深夜，父親睡了，母親還坐著，等著楊冠江回來。母親滿臉愁容，看楊冠江的眼有些侷促，甚至不敢正視楊冠江。沒有說一句話。似乎能猜出楊冠江的心思。楊冠江本想裝作如無其事，可他裝不出來，此時的理智戰勝不了心緒的跌宕。

楊冠江很想問候母親一句，話到嚨又咽回去，他不想說，自顧著找盆舀水洗腳。兩人坐在堂屋，氣氛凝固。楊冠江洗好腳，準備進房間。他徐視母親一眼：“媽，夜深了，快去睡吧。”

母親沒有言語，搖了搖頭，頓時眼淚汩汩外流。楊冠江心底一怔，是自己的行爲傷害了母親。他隨即調整緒，事已至此，自己不能再往母親的傷口撒鹽。他走到母親跟前，蹲下來，用紙巾拭去母親臉頰的淚水。

“媽，您不要這樣，就算所有人不相信您，還有我呢，你不要想太多，快去睡吧。”

突然，母親嗚嗚啜泣，著楊冠江的頭，哽咽道：“江兒，媽這黑鍋背了二十多年，媽真的心碎了，隊長是好人，他找過媽，他說天地良心，他沒過媽的歪心思，他想當衆給媽澄清，媽沒讓他說，就算他說，誰會相信？媽以爲過去的就過去了，沒想到今天那人又提起，你爸他……唉，媽就是盼著你有出息，要不媽早不想活了

。是媽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兩個姐。”

“媽，您要相信我，我會找到三姐，我會用真相堵住他們的，會讓爸爸消除對您的誤會。不管我能不能工作，我都會有出息的。您不要多想，快去休息吧。”

娘倆談了很多，母親的緒漸漸平息，母親去睡了。楊冠江輾轉反側，他徹底相信母親的清白，相信隊長的好心。流言蜚語，真是可怕，讓母親在家在外擡不起頭。

楊冠江狠狠暗下決心，一定要就一番事業，讓母親擡起頭做人，讓母親找回自尊和驕傲。